而这些事,都始于多事之春。
两国交战,每隔半月就会有白布裹着尸体用板车运回。每当看到隔壁乡里谁家的女儿马革裹尸还,县衙官府给送了慰安的银袋,白钱漫天地飞,家亲扑在黄土包上哭声震天,吹拉弹唱齐上阵,流水席吃完了这乡吃那乡,围观的百姓们这才有所感叹,金昌国和苍戎国这是真真打起来了!
这一战,少说三年五载,要打到苍山界的版图上只剩一个国家的名字才可罢休。
上官复为了许诺的“三年为期”攻下金昌国,一开战事就竭尽全力,颇有种鱼死网破的架势,因此两国毗邻的边疆已成战场,这些事傅子笙都知道,可她无暇顾及这些。
阿姐给她的牙婆车队的线索,止于向北行进的泉州。
半年的追踪,让她精疲力竭,奈何牙婆做的事走私贩倒的生意,她还得一城又一城避开县衙官府的找。
傅子笙看着羊皮图上画着的天稷城简笔,不需多思索,她收起了羊皮图,让晏五和晏六随她进城。
等三人骑马来到泉州知府的府门前,傅子笙牵着马上前朝门童拱手道:“有劳小姐通传知府大人一声,京城晏栖求见。”
“好,大人稍等。”
门童虽不认识傅子笙,但很有眼色地跑去通传。
不多时,泉州知府纪子尧提着官袍匆匆从衙门赶来,她看到堂内站着的傅子笙,吃了一惊,忘了行礼捂着腰喘粗气道:“晏,晏大人,下官有失远迎!”
“前年下官去京城述职,本想借着和大人的交情去拜访晏大人和未央帝卿殿下,讨碗地道的京城龙井喝喝。没想到同行京官却说大人您死了,还胡编什麽陛下对您的死秘不发丧,已成默认。”
“太好了,原来下官听到的都是虚言,大人您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傅子笙看到纪子尧欣喜的目光,沉默一瞬,言简意赅道:“传言不可信。”
“子尧姐,我这次来不是以晏中书的身份,而是以一位朋友求你办件事。”
“燕儿失踪了,我有确切消息燕儿被一夥牙婆车队给带到了泉州地界,你能帮我找到群牙婆子的消息吗?为首的牙婆姓张,本家是泸州的。”
纪子尧神情精彩,听完暴怒,一巴掌拍到桌上,“胆敢在本官管辖的地域作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们!栖妹放心,本官这就让人去查!”
“这是本官的分内之事,牙婆若没有正规手续不得倒卖人口。这些年天灾频发,肆人之事猖獗,抓都抓不过来,哎……”
纪子尧有心为民做事,奈何世事还没有发展到天下太平丶人人安居乐业的时候,她也只能有一件恶事办一件。
再有就是各地招兵,搞得人心惶惶,就怕哪一天天塌了。
傅子笙看到纪子尧喘着粗气难忍,亲手为她倒了一杯茶,扶她坐下,郑重道:“会有海晏河清的一天的。”
“子尧姐只要保持初心便可。晏栖相信百姓安居乐业丶夜不闭户的一日终会来到。”
或许是傅子笙话里的镇定和坚信,让本来只想苦笑的纪子尧也忍不住擡头看她。
明明眼前人的夫人,当朝小帝姬都能被牙婆带走了,她亲自见过了这滩淤泥有多深有多暗,居然还信这世间有太平之日?
纪子尧想说傅子笙涉世未深,太过天真。
可天真的傅子笙会去相信和展望未来,她反而只会自怨自艾这乱糟糟的世间,她不如晏栖。
纪子尧释然一笑,“承你吉言,本官拭目以待那盛世的光景。”
傅子笙点点头,见她重拾信心,便不再多说。
在天稷城等候张牙婆车队的消息时,傅子笙并没有闲着,她和晏五晏六在短短八天内跑遍了隶属泉州管辖的六座城池,藏匿贩卖无辜妇人的据点也端了几个,却都没有张婆车队的消息。
两天後,纪子尧脸色铁青朝她供述了“张婆”
车队只在泉州偏远的一个小镇子上宿了一宿晚,然後第二天就啓程北上。
傅子笙在泉州足足耽搁了七天!
她听完,即刻辞别了纪子尧,往北边追去。
纪子尧看她勉强镇定的样子,那脸白得跟三天没吃东西一样,人身骑在马上虚晃着,心里担忧地劝道:“栖妹你别急,吃了东西再走。那张婆的车队不算黑心,听民间作坊的风评说她做的也算是“老实”买卖,那些被买到她车队门牙子的人,多数都得了好去处。酒肆饭馆做小厮的,地主和高官家里当丫鬟的,都是清清白白全身全尾地去享福了。”
她的言下之意,长孙燕就算沦落到牙婆手里,凭她的聪明能干去做个官员家的丫鬟,应当也不会受苦的。
纪子尧明白傅子笙为何不把帝卿被牙婆抓走的事情告知官府,让县衙堵截追人,只怕是为了小帝卿的清誉以及皇室颜面。
“享福?”纪子尧的话音把傅子笙的意识拉了回来,她擡眸一句冷哼,“我不觉得被卖是一种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