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她的谁?”医生问。
陈七月被这个问题猛地一锤,清醒了不少,陷入一种虚空的感觉中——是啊,她究竟是叶九思的谁啊?心急如焚让她的理智化作灰烬,直到这一刻,她的头脑被冰镇着,才渐渐清醒。
“我打电话叫她父母过来吧。”
陈七月拨通了叶九思父母的电话,把地址告诉他们。之後每一分,每一秒,陈七月都拿着手机,不断地按下电源键,看着锁屏页面的时间,用指纹解锁,弹出主页面後又锁上屏幕,腿则在急救室门口来回踱步。
除了干等,一切都是徒劳——但这种无所事事却用力地凌迟着陈七月的胸口,强烈的空虚感侵袭而来——她和叶九思挣扎了这麽多年的结果,到底是什麽?她们真的没有在做无用功吗?
度秒如年,过去了成千上万的世纪後,陈七月只觉得自己焦黄枯黑,终于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让她猛然擡头,看见是手挽着手的叶九思父母。
陈七月将近二十年没见过叶九思的父母,此时他们的步伐笨拙了不少,脸颊布满了皱纹,稀疏的头发花白了大半。
龙钟老态更衬托得他们脸上的惶恐特别苍白丶无助。这一张布满悲伤和茫然的脸,狠狠地在陈七月的心上鞭笞一番。她匆忙地站起来,迎到叶九思父母面前,说:“叔叔,阿姨,医生在这边。”
叶九思的父亲绷紧脸上的肌肉,勉强地签下病危通知书。叶九思的母亲掩面瘫坐在门口旁边的长椅上,颤抖着身体啜泣。
陈七月红着眼眶,坐在叶九思母亲旁边,一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後背。叶九思的父亲也坐在妻子的另一边,轻轻抓着她的手臂安抚她。
“叔叔,阿姨,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思思的。”陈七月强忍着泪,说。
“照顾?你怎麽照顾?”叶九思的母亲放下手,那张布满泪花的苍白脸颊对着陈七月,她突然特别激动地吼叫,“病危通知书不还是要我们签吗?我们老了啦!要是我们先走了,你们怎麽办啊?”
“阿姨,不用这麽悲观的。我们会想办法争取自己的权益的。”陈七月说。
叶九思的父亲突然开口说:“我在想,我们这三十几年对思思的教育,是不是出了问题?”
叶九思母亲的头垂得更低,用力地摇头。叶九思父亲继续说:“我们家底比较殷实,能给她坚实的支持,不想给她这麽大的压力。就放任她做她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为了世俗勉强自己。但到头来,怎麽会变成这样?”
“叔叔阿姨,你们不要太自责了。”陈七月止不住哭腔,强忍着泪水,说。
“可能都是我们不好,要是我们多关心一下思思,她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陈七月还想开口,张开嘴却什麽也说不出来——更强烈的空虚感紧紧地裹挟着自己:在她多年的认知里,叶九思的成长方式,完全在自己的对立面,如果自己的成长模式不能被认可,那为何叶九思式的成长轨迹,也并没有将她推向陈七月期待中的“快乐”呢?
骨肉丶基因与盆骨撕裂带来的,与那两个小女孩的连结,让陈七月完全能共情叶九思父母的处境。
为人父母的自己,该如何给到孩子最好的成长环境?
或许天下的父母都背着自己的孩子,走在一条拥挤的单行独木桥上,稍有失衡就会坠入万丈深渊。没有试错空间,连碰壁的机会都没有,陈七月愈发不敢着手照顾自己的孩子。
急救室的灯关上,打断了陈七月继续陷入强迫症一般的情绪中,她搀扶着叶九思的父母,着急地赶到医生面前。
医生擦了一把汗,说:“这一次抢救成功了,但是病人的肝肾在先前,就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所以家属们要做好心理准备,随时接受这种情况的发生。”
“谢谢医生。”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对医生说。
“叶九思小姐之前也在我们医院治疗过,你们可以再挂之前那个医生的号,跟那位跟进叶九思小姐病情的医生聊一聊相关的情况。”
焦急的感觉又开始涌上大家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