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
钱本昌擡起头,黄葭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近乎悲悯的神色。
“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他说,“但不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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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锁声在甬道里回荡。
钱本昌走了,他的气息丶连同那点虚假的暖意,被隔绝在外。
牢房瞬间沉入更深的死寂,只剩下雨水单调地敲打着铁窗。
黄葭没有再动,坐在那张散发着霉烂气息的草席上,背脊挺得很直,周遭牢狱的腐朽丶湿土的腥咸混杂,令人作呕。
钱本昌方才谈了很多,唯独没有谈到一点——
目的丶那些人的目的。
她缓缓擡起眼。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将苍白的脸映照得明灭不定,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锐利如出鞘的寒刃。
总兵府的兵被调过来了,说明这件事是得到了袁克良认可的。
若以袁侍青的死为一根线,让她和钱本昌入狱,那也就罢了。
可把王预诚一道送进来,对他们有什麽好处?
王预诚可是袁家的女婿,这桩姻亲能定下来,彼此最初也应当是满意的,即便现下闹崩了,那还有袁侍青呢?
她在市舶司待了这麽多年,袁家就这样不惜血本,把为自家卖命的人送走,这无疑是自断一臂。
而十月就是朝贡了,市舶司闹出这麽大的丑事,于上头,也是难以交代。
付出这样大的代价,难道就为了除掉她和钱本昌?
还是说,有什麽大事,必须要在此刻动手……
大事,近来的确有一桩。
那就是邵方要她去办的——劫囚丶救出在市舶司监牢里的王伯。
对丶就是市舶司。
黄葭虽不知道王伯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但也大致猜得到,是与江忠茂所说的泉州市舶司内府失踪库银有关。
而现下想要这些银子的人,据她所知已经有三方,除了黄淮会丶江朝宗,就是袁克良。
她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又隐隐不安。
整件事情是由袁侍青私会为引,才有了王预诚的情杀。
那麽,与袁侍青私会的韩同勖,又与袁家是什麽关系?
她垂下眼帘,油灯的火苗在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跳跃。
须臾,脚步声再次响起。
铁栅栏外,一个脸膛黝黑的狱卒出现了,手里没提食盒,却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腋下还夹着一块尺许见方的薄木板。
他身後跟着一个小卒,捧着几件形状各异的工具——小锤丶钳子丶几把大小不一的刻刀,还有一堆零散的丶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铜片。
“哐当”一声,狱卒将木匣子重重撂在牢门口的地上,打开栅栏上的小窗,将薄木板塞了进来,又接过小卒递来的工具,一样样递进来。
“黄大人,上头吩咐了,让您‘活动活动筋骨’。这些铜片丶家夥什儿,还有这张小桌子,您收好。”
黄葭的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物件,最後落在那堆黄铜片上,铜片很薄,边缘尚未打磨,带着新切割的毛刺。
狱卒起身,叮嘱道:“中丞大人过会儿会亲自来瞧,您一定得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