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牢狱之外下着,声音却固执地渗进来。
一滴,一滴,砸在霉烂的草垫上,声音不大,却有着锥心的穿透力,在死寂的牢房里回荡,固执地钻进耳朵,渗进骨头缝里。
六月的天气,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或许是前途未卜的恐惧,让她短暂放下了刻刀,靠在墙上,想要睡一会儿。
然而,没多久,甬道深处又传来一串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昏黄的丶摇曳不定的光晕涌了进来,短暂地照亮了她脚前一小块地面,接着,一个矮小的身影挤了进来,油布衣还在往下滴水。
来人是个狱卒,手里没拿刑具,也没带吃食,只捏着一个揉得发皱的纸卷。
他扫了一眼角落里的黄葭,“黄主事?”
黄葭眼皮颤动了一下,看向他。
狱卒把那个纸卷丢在她脚边。
黄葭伸出手,却根本来不及看,那纸卷已经吸饱了脏水,软塌塌的一片。
“上头的令,你的职,革了;案子,也定了……至于之後,自有去处。”他的声音不高,好像冰冷的铁钉一下下,钉进棺材板,钉死了她的馀生。
黄葭的手悬在半空,虽然她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真的发生之时,心中仍是一寒。
眼睛里的光在一片闪烁後,忽然沉寂下来。
狱卒似乎对这种反应司空见惯,准备转身。
黄葭望着他的背影,心头忽然一沉。
谁让他来的?
她已是阶下囚,革职的事丶市舶司不会派人特地传话。
而现在得知革职的消息,对她既无好处,也无坏处。
她眸光微动,想到之前走出去的江朝宗,刚刚放言她早晚会来求他……
如果是他递话进来,就是想以此施压,市舶司已经彻底放弃她,她必须另谋生路。
不远处,狱卒提袍,即将牢门铁槛。
黄葭的声音突然响起——“等等。”
这声音异常干涩,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一种从绝望深渊底部挣扎出的丶近乎冷酷的清醒。
狱卒的脚步顿住了,侧过半边身子,“还有什麽事?”
“他给了你多少?”黄葭站了起来。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狱卒眼底的精光骤然亮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在昏黄的灯影里晃了晃,“二两。买通牢头,让小的‘顺路’递个话进来。”
二两。
黄葭慢慢擡起一只手,探入自己袖中,将几块碎银连一起递了过去。
“拿着。”
狱卒一把抓过银子,点了点数目,立刻塞进自己怀里,脸上换上了近乎谄媚的谨慎:“您……还有吩咐?”
黄葭立在那里,眸深如海。
市舶司已然靠不住了。
江朝宗的条件,也已经板上钉钉,现在服软再谈一次,她只会落入下风,甚至连之前的价码也要打折。
必须找新的人来。
只是不知,这麽多天过去,柳商山的承诺还做不做数?
不管了。
无论如何,总要一争。
她不再犹豫,擡起头,平静底下,是孤注一掷的熊熊烈火。
“帮我带句话出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却斩钉截铁。
狱卒忽然紧张起来,“带给谁?”
她擡眼,“陆东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