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人情往来这方面,母亲向来很擅长。每年过年,也是她安排好一切。
从前喻鑫总觉得跟在後面跑来跑去好麻烦,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麻烦也成了一种奢望。
一路来到汽车站,闻叙帮她拿下行李,还有後备箱的一盒糕点。
他按住她想要归还的手:“不行,过年不能空手走。”
“可我是空着手去的……”
“行了,外面冷,快进去吧,别误车了。”
闻叙不由分说给她转了个面,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推着她往前走。
大年初一的汽车站人流比她想象中多些,大家都是大包小包,拖家带口,耳畔不时传来声声祝福。
没带橘子,喻鑫忍着头晕和恶心坐了一路。直到下了车,冷风一吹,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跑到垃圾桶旁,把早上刚吃的饺子全吐了出来。
那些温馨的丶幸福的结晶,此刻成了垃圾堆上的一滩污秽。
喻鑫在卫生间漱了漱口,拖着行李箱上了路。
小县城地方很小,除了墓园那种靠近乡下的,城里基本去哪儿都能步行。
半小时後,她站在了那个熟悉的门口。
上次回来扫墓时,因为不愿面对,喻鑫特地没有回家。
而这次,无处可去的她只能来到这里。
门把手上落了层薄灰,去年的旧对联还没有撕,和对门鲜红的新对联对比鲜明。
她记得那天出事後,还在上课的她被班主任叫到门口,茫然地被二叔带到医院。很多记忆已经混乱到模糊了,关于这幢房子的最後回忆,是姑姑领她进屋简单收拾了下行李,便匆匆离开了。
因而,这间屋子里的大部分地方,还保留着父母离开那天的模样。
阳台上还晾着夏装,烟灰缸里是父亲揿灭的烟蒂。母亲那天应该打算要做上一大桌菜,厨房看着有些凌乱,她随手揭开一个锅盖,层层叠叠快要满溢的霉菌,让她险些又吐出来。
断电後的冰箱周围地面凝结着一团黑水,喻鑫忽然想起什麽,打开冷冻层一看,母亲亲手包的几袋包子,已经烂成了一滩滩霉变的饼。
她赶忙关上冰箱,又去打开电闸,好像这样就能拯救些什麽。
到最後,精疲力竭的喻鑫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从客厅隔出来的一块,因为面积太小,所有家具都是父亲手工特别定制的。彼时小小的她坐在父亲身边,给正在做工的父亲鼓掌加油,满心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丶独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而现在,她缩在一乘一米七的小床上,看着方形的窗户将天空分割成狭长的四块。
冬日的天总是灰白,让人分不清时间。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来自那个已经熟悉的,但忘了备注的号码。
“到家了吗?”
喻鑫只看了一眼,便按下熄屏键。
没有哪一刻,她如此厌恶收到闻叙的消息。
只要看到它,想到他,就会想起他那让人艳羡的温馨家庭。
一切都是如此和睦美好,衬得她是那麽落魄可怜。
手机又震了一下。
喻鑫拧眉点开,还是来自那个讨厌的人。
“到哪里了?”
她到哪里重要吗,反正他一定和父母待在一起,或许会一起逛街,或许会一起吃饭,不管做什麽,至少他的父母陪在他身边。
为什麽要联系她,是在向她炫耀吗,还是在假惺
惺地关心她可怜她,彰显他的善良。
虚僞丶可憎丶教人作呕。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电话铃声。
喻鑫本没想接,但它实在太吵了,单调重复的旋律,逐渐将她心底的妒意和怒火尽数撩拨出来。
她用力按下通话键,不待对面开口,近乎嘶吼道:“闻叙,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不要再联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