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崔寂捂着心口,慢慢走到床边,“你们退下吧,我与她单独待一会儿。”
林织影与风弈遵命退下,崔寂斜觑着李玄烛,他虽已起身,视线却停在师姐身上,迟迟不肯收回。
“走吧,你父新死,东殿要忙的事,想必还有许多。”崔寂拖着步子,挡在他眼前。
“崔寂,”李玄烛已许久不唤他本名,“你明知非‘明烛’入阵会伤及灵脉,为何纵容她独自赴险?!你想废了她一身修为,让她只能仰你鼻息而活吗?”
“这是我与她之事,与你无关。”崔寂冷冷下逐客令,“你走吧。”
李玄烛自知不是他对手,否则定要将师姐带去东殿,免得崔寂再哄骗她,让她受到伤害。
他出了南殿,边走边想着,难道灵脉衰竭便真无回转馀地吗?倘若他有母亲一半修为,也不至于不敢对灵力耗尽的崔寂动手。
崔寂已无心关注其他,他抱着尚未醒来的崔雪时,眼泪倏然流了下来。
昨日的她分明还那样鲜活,今日他赶去阵眼时,她已痛到失去知觉,如断翅蝴蝶般委顿着,没有一丝活气。
幸而他饮醒酒茶前,就已提前封入了醒窍针,若他去得再迟些,恐怕她真的会没命。
事到如今,他怨恨不了任何人,却唯独怨恨他自己。
他总以为,只要瞒住她,就能不让她卷入其中,他一意孤行地做他认为对的事情,却忽略了她的心意,忽略了她本就是个极有担当之人。
“你怎麽这麽傻……这条命,本就是我欠你的……”
“你把我当作一块木头,当作鬼差的喷壶,把我用掉,不好吗……?”
“我只想你好好的,不要你陪我受过,更不要你代我受过……”
“你好好的,我才有力气走下去……你伤成这样,你让我怎麽办……”
崔寂俯在她耳边,闷声哭诉着,如同与爱侣失散的杜鹃鸟,喉间俱是啼血哀鸣。
崔雪时迟迟未醒,他也不肯休息,然而才补过结界,他的灵力体力全都耗尽了。
熬到最後,他伏在榻边,呕出一大口血,眼前蓦地一黑,方倒下昏死过去。
等再醒来时,风弈正守着炉子温药,听见动静,他忙转过身来,问尊上身体如何了。
崔寂回回都如此,实在没什麽特别,他掀开被褥跳下床:“夫人呢?”
“在里间睡着,都三天了,夫人也没醒。”
风弈将温好的药端来,还好林护法料得准,说今日正午尊上就能醒来,让他提前熬一碗补气血的药。
崔寂一口灌完药,抹了把嘴,径自去里间瞧崔雪时。
师姐的灵脉确实碎了,但幸而他与林织影补救及时,保住了她的命。
他握住崔雪时的手,见风弈捧着空碗跟在後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
“尊上,谷墨门的人来了。”
“结界无恙,他们又来做什麽?”
“不止霆法长老丶墨秋吟和墨瑛门主,还有……”
“还有什麽?”
“还有您的生父,平阳崔氏家主,崔元易也到了。”
崔寂蔑笑一声,他们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墨秋吟与崔元易双双到场,无非是为了墨瑛的婚事。
“我去会会他们,你替我守好夫人,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
“是,属下遵命。”
寰日宗的规矩,议论公事当去议事堂。
可眼前这几位未经允许,便在南殿正堂中悠然自得地饮着茶,更加佐证了,他们议的不是公事,而是私事。
正堂阶下堆着十来个大红箱子,崔寂瞥了一眼,只觉碍眼无比。
世人惯是男方向女方下聘,他们这般,是铁了心要让他“入赘”了。
似是怕他误解,崔元易放下茶盏,眯眼笑道:“云暄啊,这些天材地宝丶奇石宝玉皆是为父的一番心意。从前咱们往来得少,但你我到底是父子血亲,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丶媒妁之言,该有的礼节,为父会尽力为你筹备齐全。”
“你我是哪门子血亲?!你若将我当作血亲,又怎会将六岁的我,一脚踹出家门?!”
“云暄,那都是误会!若早知你长大後便会开窍,我养你成人又何妨?崔氏家大业大,难道还添不出一双筷子丶几件衣裳吗?”
几句话聊得崔寂急火攻心,血气翻涌,他生生忍住了,才没一口唾到崔元易脸上。
墨瑛知他父子不和,也没指望崔元易到场,就能说服崔寂,她不过是想要个名头,让双方长辈都应下来,她师父那关就好过。
“无邪哥哥,你莫生气,崔叔叔也是为了你好。”她起身上前,揽住崔寂胳膊,“谷墨门为帝君办事,得了帝君许多赏赐。我记得其中有一味灵药,可以使损伤的灵脉恢复如初。若你入赘谷墨门,我们便是一家人,这等灵药自然随你取用。”
墨秋吟拨着茶沫,附和一句:“不错,此药名为玉髓丹,有重塑灵根灵脉之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