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听到许明月的抽泣声,也安慰着白杏:“好孩子,快别哭了,你现在身体可不能大喜大悲,要好好养着身体,把身体养强壮了才行。”
至于别的,她是一点没问,得先让这姑娘把身体养好,顺利过了生产这关才行。
许明月那边也一样,她怀孕还不到三个月,是最容易出意外的时候,她现在除了在大河以南主持开荒种茶的工作,其它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一切都要先以她们的身体为重。
白杏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终于没有那么害怕了,可看到孟福生的时候,还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孟福生见到就拍了拍许明月的背,“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把碗洗了。”
原本家中事务,他和许明月就是分工合作的状态,许明月喜欢做美食,不喜欢做家务,家里家外的活就被他包了,现在许明月怀孕,连做饭的活都是他在做。
等孟福生进了厨房,许明月也进了堂屋后,张医生轻轻将堂屋后门掩上,这才让白杏又躺回了竹床上,给她做更加细致的检查。
中医四诊:望闻问切,其中‘问’这一项也是极其重要的,这是张医生判断白杏现在身体一些指标的重要方式。
果然不出张医生所料,白杏现在身体的状况极为糟糕。
等检查完了她的身体,张医生安抚白杏,想让她先躺下休息。
白杏连着好多天没有睡好,到了一个新环境,她明明很困,却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张医生和许明月,就是不睡。
张医生本来还有些话想对许明月说,见她这样子,又哄着她去浴室去洗澡。
原本许家只有阿锦的房间里装了浴室,后来孟福生住进来后,只有一个浴室就不太方便了,正好她和孟福生的房间够大,在去年又是一大批水泥和砖头被送来荒山,要在荒山建知青点后,许明月就顺便在她和孟福生房间也砌了个浴室,方便她和孟福生日常洗漱。
她房间内有火墙,暖和的很。
可在脱衣服的时候,白杏的精神又崩溃了,死死抓着自己衣服,不给脱。
还是张医生哄了又哄,自己又出去后,才将浴室让给了白杏一个人,让她自己在里面洗。
浴室里不光放了崭新的搪瓷盆,还放了一个大木盆,还是之前许明月给张医生从木匠家定制的本地澡盆。
许明月家三个暖水壶,都装了热水房子啊浴室里了,澡盆和搪瓷盆内都装了温热水,旁边还有一盒精油皂。
浴室只有靠近墙顶端的位置,开了两个巴掌大透明小窗户,窗玻璃上面有这个时代特色的双喜波点花纹,能起到一个类似马赛克的效果,既能为浴室能带来一点微弱的光,外面又看不见里面。
原本张医生的意思,是想先帮着她洗头,毕竟她那头上都是牛粪和泥土,脏的都打结了,她自己又那么大的肚子,不方便洗头,可见她如此抗拒,张医生也就没有勉强留下,而是出了门来,只留白杏一个人在里面。
等张医生也出去了,白杏这才一个人傻站在光线昏暗又狭小的浴室内。
许明月这房间的浴室,总面积也就三四平房的样子,可以容纳一个人在里面洗澡洗漱。
可这样昏暗又狭小的房间,反而给白杏带来了更多的安全感,她不禁怀抱着自己,靠着温暖的火墙,缓缓的坐在墙根处。
若是许明月在这里,是一定要阻止她这样做的。
她已经怀孕七八个月,这样蹲坐在地上,容易着凉不说,还极容易造成胎位低至。
在她闺蜜的妹妹生产大出血摘掉子宫前,她连胎位低置是什么都不知道,在接连经历了闺蜜妹妹和闺蜜两人相同的怀孕情况后,许明月也对怀孕中的一些禁忌,包括一些胎位低置之类的名词也终于有了一些概念。
她们刚怀孕时,家中长辈们总是告诫她们,怀孕后不要摸高、不要深蹲、不要提重物,却没有告诉她们为什么,或许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代一代人用血的经历传下来的经验,让她们也这样教育后代的女子,不要这样做。
她闺蜜也是胎盘低置,导致的孕中条件极差,孩子早产。
可许明月并不在里面,白杏也不知道胎盘低置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她只是靠着墙紧紧抱着自己,面前的肚子成为阻挡在她面前,让她想抱抱自己都困难的挡路石。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目光已经适应了狭小浴室内昏暗的光线。
她看到了放在她面前的两盆温热的水,和三个暖水瓶。
白杏过去的家庭条件很好,好到是别人眼中的资本家,□□,是被人眼中的大小姐,要被打倒的黑五类!
她和叶冰澜一样,也被她父母出事前安排了下乡,只是她没有叶冰澜的运气,没有金手指,没有被下放到距离蒲河口很近的和平大队。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这个时代的被教养的天真单纯的大小姐,她父母已经尽力将她往南方安排,可这世道依然没有放过她。
她□□大小姐的身份还是被人知道了。
后来她遭遇的一切,宛若噩梦。
有时候,她甚至分辨不清,什么才是真实的,什么才是梦境。
这个噩梦太长太长,长的她总也醒不过来。
可她不敢死,她爸妈还在等着她。
她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将胳膊都咬破,然后再也控制不住,在昏暗的浴室内呜咽嚎啕。
张医生和许明月在外面听着。
这是许明月和孟福生的房间,她自然也在房间内。
原本张医生是要和许明月说白杏现在身体状况的,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压抑的仿若是小兽在绝望嘶吼的哭声,也不禁仰起头,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入她斑白的鬓发中。
许明月伸手握在张医生的手背上。
张医生朝她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许明月低声说:“谷雨过后,山上的春笋就全长出来了,到时候多挖些笋和蕨菜,晒成笋干和蕨菜干,我这里还有一些小鱼干和腌制的鲤鱼,一起给你哥寄过去。”
张医生泪眼朦胧,紧紧握着许明月的手,也忍不住心中酸涩,哭着微笑点头:“明月,谢谢你。”
许明月只是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她能做的不多,在她能力范围内,不影响她的家人,她还能尽她所能保护周围的人,可再远的地方,她就也无能为力了。
只希望张医生的兄长能真收到张医生的信,哪怕东西他收不到,在这时代,能收到一封家书,报个平安也好。
张医生快速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听到里面的哭声渐渐小了,怕里面的人哭太久又晕了过去,忙过去敲门,用丝毫听不出刚才哭过的正常嗓音,柔声问:“白杏?洗好了没?可不能在里面待太久啊,要是水冷了,热水壶里有开水,自己会兑开水吗?兑水的时候小心点,别烫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