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心如铁石,但这颗硬铁包住了内里一点塌软下去的地方,打造出一片温情之地,用来安置眼前人。
白冤舍不得他郁郁寡欢,这人心思重,容易自责容易愁,行船半个月来一直辗转反侧。
尽管周雅人从未言说,白冤看在眼里,心知肚明,让周雅人夜不能寐的是陆秉没能救回来,反倒连累了那几个出手相助的少年,他便大包大揽,把太行道几名少年的死伤尽数怪罪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没有周雅人拜托他们接应,几个少年也早一步因为杨家幼子走胎的事情撞到了痋师手上,于和气可能被刀链绞杀,闻翼可能直接葬身蛇腹,连钊以及李流云,不一定就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只是周雅人赶过去了,并把擒获的痋师和陆秉亲手托付到少年几人手上,出了事情,他就会一遍又一遍地难为自己,怪自己不该拉着旁人涉险,怪自己为什么没有考虑周全。
然而哪有那么多周全,心思单纯的林木都没迁怒他,说明李流云和那几名少年从来没有怪到他头上。
既然周雅人闷在心里不肯表明,白冤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提这茬,要知道她不擅长宽慰人,兴许一个不留神,还能往人伤口上再撒两斤盐。
行船途中着实闲来无事,倒叫这瞎子闲出了一肚子苦水,夏日里昼长夜短,总不能成天成宿地品着愁绪苦闷度日,做点别的事情分分心也好。
白冤微凉的指尖从周雅人耳鬓间穿过,曲指扣住其后脑,鼻息交缠中,她品到一丝茶味,极淡极淡,应该是某种劣质的大叶茶,白冤先前喝过,直接入口又苦又涩,远没有现在这般清淡。
深吻远远不够,周雅人难耐地蹙起眉,一只手摸索到腰间,他微微抬腹,勾住紧束的腰带挑开……
(这里是本章发不上来的,会锁………………………………)
第157章观沧海一个人经历挫折苦难,怎么可能……
午后那场大雨将闷在天地间的燥热冲开,丝丝缕缕的凉风从半掌宽的窗缝挤进来,消解去身上一层浮汗。
颠来倒去地折腾到后半夜,周雅人才总算餍足,他赤身相贴,只搭了件长袍蔽体,稍稍蹭过白冤丝滑如绸的肌肤,通体便如过电一样酥入骨髓,滋味绵长。
耳边淌过让人宁静的水流声,他撒不开手似的搂着白冤同眠,私心想将这寸光阴拉到无限长。
然而光阴留不住,转眼夜逝昼临。
大雨后又是一个艳阳天,旭日早早扎破云层普照大地,船工照旧吆喝几声,给乘船的客人送来早茶,顺便提一筐蒸饼沿途叫卖。
“给我来两个蒸饼。”
“好呢,哎哟,您额头这么大个包,磕得不轻呐。”
“昨天一下没抓稳,磕在桌角了,得亏船没给掀翻。”
周雅人听着外头人的对话,不得不起身下榻。
昨日他和白冤在封闭的舱室里忘情沉沦,无暇顾及这艘船被风雨掀的人仰马翻,还有不少人因为晕船,趴在船舷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怕吵醒白冤,周雅人轻手轻脚地收整一番,拾起摔落在地的茶杯,还好只碎了一只。
周雅人打开舱门走出去,到船头换洗茶具,又重新泡了壶新茶,折返时遇到个昨日登船的小贩,筐篓里装满了新鲜的桃李梅杏。
周雅人嗅着果香走过去,跟那小贩询价。
正蹲筐篓前挑拣的女子闻声抬头,见到他,立刻怔住,继而目光如炬,喜上眉梢。前几日她就瞧见他了,远远地惊鸿一瞥,教人心生向往,奈何一直没有良机近身。
哪怕坐船诸多不便,她也日日梳妆,只盼着再相逢时这一份美丽体面。
女子匆匆抚了抚一丝不苟的鬓角,噙着含羞带怯的娇笑起身:“公子喜酸还是喜甜?”
周雅人不料会有人跟他搭话,微笑回答:“酸甜适口,都可以。”
女子见他那一笑,心跳加剧,两颊通红,忙道:“桃果清甜汁多,甚是解渴,梅子格外酸甜可口,我这里挑了些最鲜嫩的,公子拿去尝尝吧。”
周雅人礼貌婉拒:“多谢姑娘好意,容在下自己挑吧,就不夺人所好了。”
“公子不必客气,我其实……”遭到拒绝,女子显然心急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打了下磕巴,总不能硬塞给人家,索性心一横,“我,我叫叶青青,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白冤立在窄廊里,没什么表情地望着果篓前那俩你来我往的男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冤当然理解,这瞎子样貌生得俊俏,难免招人惦记。
不到片刻,周雅人已经转过身,在女子目不转睛地注视下走向白冤。
女子越过周雅人肩线,猝不及防对上白冤的目光,她微微一怔,很奇怪,明明那道沉着冷静的视线没有掺杂任何东西,却让她有种自己那点心思和企图被逮个正着的错觉,女子立马仓惶又羞愧地扭过头去。
周雅人来到白冤身边,语气情不自禁带了笑:“醒了,刚好挑了几个鲜果给你尝尝。”
相隔的距离不近不远,女子正好能听见他说话,原来这果子是他挑给别人吃的,但她只能看见对方上半张脸,下半张脸被周雅人的肩膀遮住了。
白冤应了一声。
女子听见他们进舱时,周雅人低柔温雅的声音:“累不累?”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却能听出一种别样的亲昵之感。
女子没忍住回过头,从缓缓闭合的舱门里看清了白冤的侧脸,她鼻梁挺秀,黑沉沉的眉目透着抹难以亲近的冷意,点缀在那张犹胜霜雪般的窄脸上,好似冰雕的棱角,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加上那身不寻常的慑人气势,叫人望而生畏,即便心生向往也要掂量掂量自身斤两,绝不敢轻易觊觎,更不敢觊觎她身侧之人。
女子光是看她一眼,就生出了自知之明,她不想与之比较,却还是感到了极大差距。
舱门合上了,周雅人沏好茶,几个鲜果摆上桌,就去扒其中一颗软桃的皮。
软毛桃子果大皮薄,一经撕开,丰沛的汁水便溢出来,顺着指缝淌到手背。周雅人将这颗饱满的果肉递给白冤,待对方接过去,他抬手举到唇边,抿掉了指背一滴清甜汁液:“唔,好甜。”
白冤低头尝一口,实在甜得出乎意外,而且桃香十分浓郁。
周雅人盯着她的反应弯起眼尾:“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