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和萧彻头碰头看账册的画面,晚上家里热闹喜庆的场面,还有文恪那张激动泛红的脸,交错在脑海里闪过。
今天原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林砚翻了个身,想到明天还要进宫——以商议公务为名,行那啥之实。
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翌日早朝,太仪殿内庄严肃穆。
萧彻高坐龙椅,冕旒下的面容看不清具体神情,只听得声音平稳威严,如同玉磬轻击,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个角落。
他先是过问了春闱后续事宜,目光扫过吏部官员所在的方向:“今科进士既已放榜,吏部当尽快核验履历,斟酌铨选,务使人尽其才,莫负寒窗苦读之功。各地州县空缺,亦需及时补上,不得延误。”
吏部官员连忙出列躬身应喏,不敢耽搁了要事。
接着,萧彻话锋一转,提起了宗室之事。
他没有直接点破荣阳郡君那档子糟心事,只语气平淡地提及近来察觉宗室之中或有“不谐之音”,为保全宗室体面、肃清积弊,特命户部牵头,都察院协理,对宗室田亩、产业、赏赐及各项用度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点核验”。
“户部尚书张厚朴主理此事,户部左右侍郎褚晔、林砚,你二人需全力协助张爱卿,给朕仔细地查,彻底地查,账目、田契、库藏,一应物事皆需核对分明,凡有不清不楚、不合规制之处,无论涉及何人,一律据实上报,不得徇私,不得延误。”
被点名的张厚朴、褚晔、林砚立刻出列,齐声应道:“臣等遵旨!”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心里却都跟明镜似的。
陛下这是要借着由头,对盘根错节、奢靡成风的宗室势力动手了。
宗室能长成如今这个样子,跟先皇的放纵也脱不了干系。
只怕今天圣旨一下,宗室里又会多出好些人像荣阳郡君那样,怨先皇为什么要把皇位传给萧彻。
百官山呼万岁,依次退出大殿。
褚晔偷偷拉住林砚:“说好的我不去御前。”
林砚则笑了笑:“你跟部堂回户部就是,陛下那我去。”
褚晔略一抱拳:“好,多谢。”
林砚这么耿直,褚晔想,他得让赫连锋再淘点好东西给林砚,以表谢意。
今日萧彻不在御书房,而是让李莲顺接了林砚去紫极殿。
林砚宿在宫里也是住清漪阁,紫极殿也没有踏足过几次。
绕过一架紫檀木雕花屏风,林砚一眼就看见已经换下龙袍的萧彻,正背对着他,站在临窗的长案前,低头看着什么。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萧彻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削弱了平日里的凛然帝王气,倒显出几分罕见的闲适慵懒。
听到脚步声,萧彻回过头来,看到是林砚,唇角自然便漾开一丝笑意,朝他招手:“过来。”
林砚几步走过去,目光落在长案上,发现那上面摊开的并非什么文书,而是一幅极为精细华美的园林画卷。
“陛下,这是?”林砚有些好奇。
萧彻将他拉到身边,手指点着画卷上一处亭台水榭:“看看,喜欢吗?这是内廷司刚呈上来的丹园改建图样,朕想着,既然日后要常去,总得再修缮得舒适些,添些你喜欢的景致,你看这处水榭,夏日赏荷最好,旁边还可辟个小书房,若是公务累了,也能歇歇……”
他语气平常,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内容却让林砚心头猛地一跳。
丹园,那是他们私下相约的地方。
萧彻这般,是要将丹园作为他们的小家吗?
林砚看着那精工细绘的图样,再看看身边眉眼温和、带着征询意味看着他的皇帝陛下,耳朵尖悄悄爬上一抹热意。
跟现代社会的小情侣装修新房似的。
“含章觉得有何处需要改动?但说无妨。”萧彻生怕林砚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特意说明,“银子花的是我的私库,不是国库里的。”
林砚轻咳一声,把注意力拉回到图纸上,指了指水榭另一边:“这里能不能多种点翠竹?清幽些,夏天也凉快。”
“好。”萧彻拿起旁边备着的朱笔,就在图纸上做了个标记,“还有呢?”
“书房窗外,最好有棵能遮阴的树,最好是果树,比如石榴或者柿子什么的,秋天还能结果子吃。”林砚的田园意识蠢蠢欲动。
萧彻依旧点头:“让内廷司选些好的果树移栽过去。”
两人就这么头碰着头,对着那张图纸,讨论哪里该种花,哪里该引水,哪里该安置一张舒服的软榻……
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空气中沉水香氤氲浮动,混合着彼此身上干净的气息。
讨论间隙,萧彻很自然地伸手,替林砚将一缕滑落颊边的发丝掠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微热的耳廓。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眼,正好撞进萧彻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以及毫不掩饰的温柔与专注。
阳光很好,人也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