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晔放心不下,找了个同僚帮自己和林砚向张厚朴告假,随林砚回家。
马车一路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急促的辘辘声。
林砚坐在车里,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褚晔在一旁看着林砚冷硬的侧脸,忍不住道:“林兄,你打算如何应对?这种人,讲道理怕是讲不通的。”
林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讲道理?跟这种人有什么道理可讲?他既然敢来,无非是仗着众目睽睽,觉得我们官宦人家要脸面,不敢把他怎么样,最好能逼得我们为了息事宁人,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他好一步登天,吃上软饭。”
真是短剧看多了,以为全天下的天鹅肉都那么容易被癞蛤蟆叼走?
林府离户部公廨不远,马车一路飞奔很快就到了林府所在的街口。
果然,远远就看见府门前黑压压围了一大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跟看大戏似的。
人群中央,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绸衫,勉强算得上人模狗样的男人,正挥舞着一块水红色的手帕,唾沫横飞地嚷嚷着:“就是这家的小姐,与我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这帕子就是信物!你们瞧瞧这绣工,这料子,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吗?分明就是官家小姐的物件,我与林小姐那是郎情妾意,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她除了我,还能嫁给谁?今日我带了媒人前来,就是要堂堂正正提亲,快让我进去!”
他旁边果然站着一个涂脂抹粉的媒婆,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王婆我说媒几十年,这男欢女爱的事儿见得多了,林家小姐既然已经是我们王公子的人了,就该赶紧成就好事,也免得传出去不好听不是?”
围观的百姓们发出嗡嗡的议论声,有鄙夷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将信将疑的。
林砚的马车停在人群外围,他深吸一口气,对车里的褚晔道:“褚兄,你就在车里,千万别下来。”
说完,林砚推开车门,跳下马车,拨开人群,一步步走向自家大门。
管家如同见了救星,连忙迎上来,压低声音急道:“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和表少爷都不在,就小姐在里头,老奴怕惊着小姐,没敢让她出来。”
林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目光冷飕飕地扫过那个还在叫嚣的男人和媒婆。
那男人见正主来了,还是个年轻俊朗的官员,气焰非但没减,反而更嚣张了些,把手帕几乎杵到林砚眼前:“你就是林小姐的兄长?来得正好,快让你妹妹出来,我与她情投意合,今日就把亲事定下!”
林砚没理会那几乎要怼到鼻子上的手帕,甚至看都没仔细看那帕子一眼,他只是上下打量了那男人一番,然后发出一声嗤笑。
“你说你与我妹妹两情相悦,私定终身?”
那男人挺起胸膛:“当然!”
“哦。”林砚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那我问你,你是何时、何地,与我妹妹相识的?当时有谁在场,可以作证?”
“啊?”那男人显然没料到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卡壳了一下,眼神开始飘忽,“就、就是前些日子,在、在城外踏青的时候遇到的!”
“前些日子?具体哪一日?城外何处?踏青的人那么多,怎么就你俩看对眼了?”林砚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我……我记不清具体日子了!反正就是遇到了!一见钟情不行吗?”男人开始胡搅蛮缠。
“一见钟情?”林砚真是无语笑了,“好,那我妹妹出门,身边必有丫鬟婆子跟随,你说你们私定终身,赠送信物,当时她的丫鬟婆子可在旁边?她们是谁?你指出来,或者说出名字,我立刻叫来对质。”
男人的额头开始冒汗,支支吾吾:“当时、当时就我们俩……她、她让下人避开了……”
“避开?”林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她一个未出阁的官家小姐,让你一个陌生外男屏退左右,单独相处,还赠送贴身手帕?你当我林家是什么门风?又当我妹妹是什么人?”
围观人群顿时嗡嗡起来。
“是啊,林家可是书香门第,规矩大着呢!”
“这无赖分明是信口开河!”
“拿着块不知从哪儿偷来捡来的帕子就敢上门讹诈,真是黑了心肝!”
那男人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强辩:“反正、反正这帕子就是她的!这就是证据!”
“证据?”林砚冷笑,“一块随处可以买到的水红色帕子,绣着最常见的花样,你说是官家小姐的就是官家小姐的?我还说这帕子是你偷的呢,你空口白牙,一无具体时间地点,二无旁证人证,仅凭一块来路不明的帕子,就敢污蔑官眷清誉?”
林砚上前一步,逼近那男人,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得极具压迫感:“你可知,按《大渝律》,诬告陷害、毁人清誉,该当何罪?尤其诬陷的还是朝廷命官的家眷,罪加一等,你是想去衙门大牢里尝尝板子的滋味?”
那男人被林砚一连串的问题逼问得节节败退,额头冷汗涔涔,却仍死鸭子嘴硬,挥舞着那块水红色帕子,色厉内荏地叫道:“你、你少吓唬人!这帕子就是林小姐的!你们官宦人家就是想仗势欺人,不认账!”
旁边的媒婆也哆哆嗦嗦地帮腔:“就、就是!这信物还能有假?”
林砚看着他们这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蠢样,气极反笑。
他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绯色官袍的袖袋里,摸出了一方素净的杭绢手帕。
那帕子质地细腻光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边角用银线绣着几竿疏竹,清雅别致,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仗势欺人?不认账?”林砚将手中的帕子轻轻一抖,展现在众人面前,语气带着十足的嘲讽,“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才是我林家用的东西,御赐的杭绢,宫里的绣娘手艺,你手里那块……”
林砚瞥了一眼那男人攥着的水红色帕子,嗤笑,“是从哪个路边摊买来的?也好意思拿来冒充官家小姐的物件?”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冰刃般刮过那男人惨白的脸:“你口口声声说这帕子是我妹妹所赠,那我倒要问问,你这帕子,难道也是御赐的不成?若是御赐之物,你又是从何得来?偷的,还是抢的?这罪名,可就更大了。”
“御赐的绢帛?”
“天爷啊!”
“拿块破布就想碰瓷用御绢的人家?失心疯了吧!”
那男人和媒婆如遭雷击,看着林砚手中那方明显高出不止一个档次的帕子,再对比自己手里这块,顿时面如土色,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事实胜于雄辩,这脸打得啪啪响。
男人手一软,那块水红色破帕飘然落地。
他此刻哪里还想着什么天鹅肉软饭,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拉着媒婆就想往人群里钻。
“想跑?”林砚眼神一厉,扬声道,“金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