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有了这道敕封,就让她的出身好看了许多,更让人明白了他的在意,提前堵住这种说辞。
卫湘怔然望着他,道了声“谢陛下”,话出口时才觉自己声音竟有些哽咽。楚元煜的笑意直浸眼底,将她拢在怀中,轻声说:“等你有个孩子,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追封你母亲诰命。”
他边说边又想到更多,再度吩咐容承渊:“你去查一查贵人的母亲葬在何处,若还找得到,就收敛尸骨依照孺人礼数重新入殓安葬。若找不到,便立一处衣冠冢。”
容承渊恭敬地应下,卫湘伏在皇帝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他。
她已不知该如何谢恩了。不论平日里是如何的逢场作戏,此时此刻,她都是真的感激他的。
这天因二人都起得够早,皇帝便在瑶池苑吃了早膳才去理政。
前些日子因为天花的缘故,早朝本就已免了,文武百官只在逢十的日子上朝,平日里有事才去宣政殿觐见,无事则不必来。
如今因敏宸妃染病,楚元煜连夜下旨,将逢十的早朝也免去了。又下旨一应寻常事务皆由三省六部先行商议,十万火急的要务才直接呈送紫宸殿。
天亮之后,宫里分外忙碌起来。圣旨明言明日起驾前往麟山,那就只有今日可做准备了。
是以许多宫室都忙得乱糟糟的,凝贵姬在自己宫中看得心烦,想着卫湘这边东西少些,人也少些,就索性跑来她这里躲清闲。恰好丽嫔也来找卫湘,二人在临照宫门口相遇,正好结伴同至瑶池苑。
其实瑶池苑里这会儿也乱着,唯独卫湘的卧房还算消停。三人一并落了座,卫湘觑着丽嫔道:“姐姐昨日好大的胆子,我若反应慢一步,姐姐想做什么打算?”
丽嫔苦笑摇头:“我当时只瞧这事要冲你去,想着回来一趟,硬将我房里的档撕了也好、烧了也罢,再不然我硬吞了它也成,总归得把这事遮过去。”
卫湘指着丽嫔朝凝贵姬道:“凝姐姐可知她从前这样疯?”接着又对丽嫔说,“姐姐倒豁得出去,也不想想才与公主母女团圆。”
丽嫔长声叹息:“这我哪能不想呢?可凡事总有因果。我以戴罪之身进了落梅苑,原道一辈子都出不来了,全因有你相助才能母女团圆。昨日眼看你身处险境,我若因一己私利作壁上观,那我还算是个人?”
卫湘失笑:“姐姐好生侠义。”
丽嫔只说:“待我有恩的,我都铭记于心。”她说着看向凝贵姬,想着昨晚的事,笑了起来,“我无非有恩报恩,贵姬娘娘才是侠义。昨儿个冷不防地与清妃怼起来,可是听得我都愣了。”
凝贵姬耸了下肩,神情淡淡的:“少捧我了。”又跟卫湘说,“我也不是全为着你,你可甭跟我说感谢的话。”
卫湘好笑:“什么人呢,帮了旁人的忙还不许人道谢。”说着顿了顿声,“倒也没听说姐姐与清妃有什么不睦。”
凝贵姬轻笑:“你若说我们真有什么矛盾,那是没有的,就是她那个脾气真让人难受。我协理六宫总要周全各处,不免与她打过几回交道,有时真不知该怎么说她!”
卫湘听凝贵姬这样说,才知她已不满清妃许久了。
丽嫔笑道:“清妃性子是冷僻一些,还有闵淑女,都是不爱见人的。”
“那可不一样呢。”凝贵姬并不赞同丽嫔拿闵淑女作比,摇着头道,“闵淑女是真的‘冷僻’,不爱见人是真的,但若有什么事找她,她倒也好说话。清妃瞧着冷僻,实是‘清高’,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却事事对旁人看不上眼,明里暗里总要嘲人两句。”
卫湘听得好奇:“她如何嘲姐姐了?”
凝贵姬拧眉想了想,却说:“你冷不防地要我举例,我倒也说不出来。可你若与她多打交道就会知道,这人颇通此道,总能让你别扭还发不出火。”继而又忍不住叹息,连连摇头,“还是少和她沾染的好。”
丽嫔原在抿着茶静听,放下茶盏时忽而发笑,险些呛了。卫湘与凝贵姬都看过去,凝贵姬不解:“笑什么?”
丽嫔费了些力气,总算咽下了那口茶,用帕子掩着唇,笑道:“贵姬娘娘说想不到例子,我倒突然想到一陈年旧事,你们当个乐子听着玩好了。”
二人异口同声:“何事?”
丽嫔屏笑:“那会儿陛下才刚继位不足一年,国丧里见不得乐舞,众人都没什么可玩乐的。谆太妃好心,怕我们闷得慌,就在春时赏了好些花给皇后娘娘,美其名曰给长秋宫增色,实则是让我们借着一同赏花聚上一聚,喝茶聊天,聊以消遣。”
凝贵姬美眸微眯:“让我猜猜,清妃是当众嫌那些花俗气了不是?”
丽嫔道:“那倒没有,却也差不多。那日她根本就没来,我们原也没当回事,后来才听说,皇后娘娘差仪景去请她时,她说自己素来不懂这些,唯爱四君子,所以凑不了这个趣,就不来了。”
凝贵姬一下子笑出声:“真是她能干出的事!不来就不来吧,非要提一嘴四君子,好显得自己孤高,又能也明里暗里踩旁人庸俗。”
——这让卫湘想起清妃曾在她面前论及家世的话。
那时她虽觉得那话尖锐,却很难分辨清妃是否有意嘲讽。因为清妃当时的神情太平静了,端是就事论事的样子,直让她觉得是自己多心。
现下听来,这大概就是凝贵姬说的“精于此道”吧。
丽嫔忍俊不禁地附和凝贵姬:“可不是么!总是这个样子。她刚进宫那会儿,我还当谆太妃不喜欢她只是因从前的婚约让谆太妃觉着尴尬,后来慢慢就懂了,这性子谁能喜欢?”
凝贵姬轻轻啧声:“偏生陛下喜欢。”
丽嫔嗤笑:“先入为主罢了。若不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我看陛下也未必喜欢。”
卫湘听她们越聊越起兴,忙出言提醒:“怎的连陛下的心思都议论起来了,两位姐姐快别说了。”
两人意识到不妥,赶紧闭了口,转而寻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来打发时间。
三人就这样一直聊到了晌午,一同在瑶池苑用了午膳才走。
她们走后,琼芳打帘进来,跟卫湘说:“掌印来了,已在厢房等了一会儿。”
卫湘抬眼即道:“快请。”
琼芳便退出去请人进来,旁的宫女宦官对此也已十分熟悉,当即都退出去。只消片刻,容承渊独自进了屋,朝卫湘颔首:“贵人安,还未恭喜贵人晋封。”
说着就将手里的一方木盒放在她身边的榻桌上,卫湘知道又是晋封礼,含笑打开,却见是一盒色泽金黄的桃脯,不由好笑:“掌印好生敷衍,先前都是首饰香水,这回一盒子果脯就打发我了?”
容承渊坐到榻桌另一侧,挑眉慢悠悠道:“娘子当这桃脯好得的?江南新培出来的水蜜黄桃,比往年的都甜,但总共就贡进来三十斤。各宫一分,能得三五个都算多的了。我硬扣下五斤让人制的桃脯,娘子倒挑上理了。”
卫湘讶然,马上道:“是我不识货!”说罢拿了一片出来,还未入口就已觉出与寻常桃脯不同。
这桃脯一片就是半个桃,色泽金黄又晶莹剔透,桃子的香味浓郁得只消轻吸一口就充斥整个鼻腔,更有丝丝缕缕的甜味萦绕其中。
卫湘笑吟吟地浅尝一口,只觉甜而不齁,是惹人愉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