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是一样的人,他们这样的人心眼子太多,都是容易乱想的。若她是容承渊,此时就会担心从前和新君朝夕相伴的自己此时成了最清楚新君往日不堪的人,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虑及这些,她心知很该徐徐图之,先让容承渊安心再说别的。
可她等不及了,她立刻就想见他。至于安他的心,她寻别的法子好了。
如此一直捱到晌午,使节们告退,卫湘下旨在傍晚设宴为他们接风,自己终于能偷得半日清闲。
她于是立刻回了紫宸殿去,脚步走得很急,云宜起先还跟着她,后来察觉端倪就顿住脚,朝她福身:“母皇,儿臣去看看大姐姐,先告退了。”
“好。”卫湘点点头,提醒她,“晚上的宫宴别迟了,有你教母的人呢。”
“我知道!”云宜笑应,遂又福了福,便带着宫人走了。
卫湘步入紫宸殿殿门,一眼就看见容承渊候在内殿门外。
她脚下一顿,他也看到她,两个人相视一息,他垂眸俯身,一丝不苟地下拜:“奴容承渊,叩见陛下。”
这个称呼她已听了一个多月了,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她莫名觉得别扭。
她因而蹙了蹙眉,仔细一想,忽又忍不住笑了。
——他们太过熟悉,在有些时候活像彼此肚子里的蛔虫,摸索对方的情绪更毫无难度。
于是她很清晰地感觉到,他很是紧张。
果然在胡思乱想!
卫湘苦笑摇头,快步上前:“掌印一路颠簸,辛苦了。”
行至跟前,她想扶他,但他察觉她伸手就径自起了身,硬让她扶他的手变成了虚扶。
卫湘心下一叹,不理他在想什么,蛮横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容承渊正自一滞,她便拉着他转身往外去了:“可算到了,有件要事需你陪我去办。原想年前了了,谁知你此时才到。”
“……”容承渊哑然望着她的背影,迟疑再三,终是只得将满心不安暂且搁置,问她,“何事?”——
作者有话说:下一更在中午十二点
第340章坏事这就是她另外想的让他安心的办法……
“到地方就知道了。”卫湘扭头朝他一笑,遂吩咐傅成,“去备马车。”
傅成作揖道:“听闻掌印入宫就已备下了,陛下稍候。”
“好。”卫湘点点头,走出殿门就停下脚。只消片刻,马车便驶过来,停在殿前。卫湘由宫人搀扶着上了马车,容承渊也上了车,只坐在车辕上。
卫湘想唤他也坐进来,转念细思,还是先作罢了。
她没带太多人手,只几名亲信的宫人和侍卫随行。马车缓缓驶出宫门,也没走太远,连皇城都没出,就在一处院落门口停了下来。
容承渊先一步下了马车,张望四周。
循理来说,皇城的紧要地方他都是熟悉的,可这处院落他竟毫无印象,全然不知它为何值得卫湘亲临,一时不免心绪复杂。
卫湘也下了马车,一眼瞧见他的神情,了然笑道:“少慨叹什么物是人非。这院子原空置了多年,近来有事才用起来,你自然不知缘故。”
容承渊局促轻咳,垂眸道:“奴没有……”
卫湘认真地看着他:“嘴真硬。”
“……”容承渊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卫湘低笑一声,自顾走向院门。守在门边的侍卫忙为她开门,而后跪地施礼。
卫湘迈过门槛,发觉容承渊没跟进来,回头望他一眼:“来啊。”容承渊忙举步跟上。
外头一前一后地走过前院,大多随行的宫人侍卫也都留在这里,唯容承渊和傅成、琼芳和四名宦官还跟着她。
再穿过次进院门,琼芳傅成也都停下脚步,只剩容承渊与那四名宦官随着她继续往里走。
第三进院寂静如斯,院中只有个骨立形销的女子在井边打水,发觉有人进来,她麻木地望过来,望见卫湘的刹那眼中闪过一缕惊色,继而又归于麻木,沉默地跪地下拜。
卫湘没有理会她,容承渊倒识出了这人,便也对这院落的用途有了猜测。
再过一道院门,就是最内进的院子了,才刚进院,二人就听到女子的惊叫嚎哭:“殿下……殿下住手!住手!”
卫湘黛眉倏皱,顿住脚步望向声音的来处,是正屋西侧,大约是楚恒沂的卧房或者书房。
她沉了口气,举步走入堂屋,再折入那间西屋,绕过屏风就看到了房中的一室混乱。
屋里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酒坛酒盏,楚恒沂穿着寝衣,蓬头垢面,一同样发髻散乱的女子被他抓着头发按在墙上,另一女子跪在地上紧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他松手。
卫湘定睛一瞧,被按在墙上那个正是他正妻董氏,不禁眉头蹙得更深,略微偏头,即有两名宦官上前,硬将楚恒沂拽开,另两人已颇有眼色收拾了一片狼藉的茶榻。
卫湘踱过去落座,那二人就将楚恒沂按跪在了她面前。董氏跌倒在地,一旁的女子又要向卫湘问安又想扶董氏,手忙脚乱之下更显狼狈。
“别多礼了,歇着吧。”卫湘淡声。
楚恒沂看到她,酒醒了大半,挣扎着咆哮:“你还敢来!”
“阶下囚又不是朕,朕有什么不敢来的?”卫湘冷笑,目光淡淡扫过楚恒沂的右手——云宜那一枪打伤了他的手,后来虽经简单医治未让他丧命,但也终是比不得从前。
就这样,他还能按着董氏打。卫湘直后悔逼他写完退位诏书后没直接把他双手剁了。
楚恒沂歇斯底里地怒吼:“父皇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的!”
卫湘轻嗤一声,口吻幽幽:“你父皇的儿女终究会继承大统,他未见得恨我,但你母后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倒是真的。”
“你还敢提她!”楚恒沂虽被按着,仍拼命地想扑过来,像只发疯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