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于逍在折叠床上躺下来。
这种简单的小床,比专业的病床矮二三十公分,以至于裴于逍从这个角度看去,根本看不到陶柚的脸。
他无法分辨陶柚有没有睡着。
陶柚的右手搭在床边,手背贴着胶带,药水顺着透明的输液管一点一点流进血管里。
他的手指很细,自然地在床边垂落,指甲没什么血色,手背却有明显的肿胀。
是这两天频繁输液插留置针导致的,凸出的青紫的痕迹在窄瘦的手上格外显眼。
裴于逍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
深夜,周围的咳喘声更大,十二人的病房住的都是呼吸道有问题的,夜间往往更加难受,忽高忽低的咳嗽一刻不停。
裴于逍没能睡着。
他看着陶柚雪白的指尖,估摸以这人的睡眠质量应该也很难睡熟。
果然陶柚手指抖了一下。
“陶柚?”裴于逍轻声的。
但没人回应。
此起彼伏的喘声里,裴于逍敏锐捕捉到一丝突兀的呼吸声。
离他很近,不同于其他病人咳痰似的沉重的呼吸,而是一种很急促的,胸肺被挤压一般的,极其艰难的喘息。
裴于逍心里蓦地打了个突,立即坐起来。
果然是陶柚那里发出的动静。
视野清晰了,裴于逍才发现陶柚早已不知不觉侧躺过来,眉心紧紧皱着,嘴唇微张,一手揪着衣领艰难喘息着。
但他没有醒过来,仿佛陷在梦魇里,仰着脖子,徒劳汲取着上空的氧气。
裴于逍当即按下了呼叫铃。
很快,护士带着值班医生小跑进来,床边的围帘拉上,灯光亮起,护士立刻给陶柚带上了氧气罩。
裴于逍看见他嘴唇都紫了。
他心脏猛地跳了跳,伸手摸了下陶柚的额头,一片汗湿里不用体温计都能知道温度高得有点过了。
“来,让一让。”护士小声说。
裴于逍连忙退后两步,手指有些发颤,在衣摆上蹭了蹭才勉强控制住。
他从没见过陶柚这种模样。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可就当下这瞬间,他结结实实地感到一阵惊心动魄。
或许和陶柚本身就比较脆弱的外貌有关,他一旦生病或者无声无息闭上眼睛时,就会让人没由来地感到心慌。
所以哪怕医生此刻仍然很镇定,裴于逍也不受控制地悬起心神。
“帮我扶他坐起来一点。”医生对裴于逍说。
裴于逍不明所以,但还是不敢耽搁地照做,来到床边,托着陶柚的后颈,将他慢慢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对就这样,”医生拿出听诊器捂在掌心,指挥裴于逍:“上面三颗扣子都解开。”
裴于逍猛地一顿。
“怎么了?”医生丝毫没有察觉到隐晦的氛围。
“……没有。”裴于逍抿了抿唇,手指略微僵硬地捏住了陶柚胸口最上面那颗扣子。
或许是不小心碰了皮肤,陶柚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