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刻意将“蕊姐儿”的称谓改成了“五姑娘”,这细微的转变,落在墨兰和苏氏眼中,皆是了然。春珂的聪明与认命,省去了她们许多口舌。
梁夫人眼神微动,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你的罪,自然要罚。”她语气不变,依旧平静无波,“但念在你最终未铸成大错,且蕊姐儿年幼无辜,我可以给你,也给蕊姐儿,另一条路。”
春珂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却灼热的希望,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却死死地盯着墨兰,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梁夫人竖起一根手指,语气郑重,“蕊姐儿从此记在墨兰名下,为我第五孙女,改名梁玉湉,序齿在曦姐儿之后。”
一句话,让春珂浑身一震,泪水汹涌而出,几乎要哭出声来。她做梦都不敢想,这意味着女儿未来能享有应有的教养、丰厚的嫁妆和光明的前程,不再受任何人的轻视与排挤。
“她会以侯府嫡女的身份长大,”梁夫人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我会请最好的先生教她读书识字,请最厉害的绣娘教她女红,她的衣食住行,与婉姐儿、疏姐儿,曦姐儿无异。将来婚嫁,我必为她挑选一门门当户对、真心待她的好亲事。她毕竟也是我的孙女。”
春珂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这一次的泪水,不再是恐惧与绝望,而是无尽的感激与庆幸。她知道,墨兰给了蕊姐儿最好的未来,这比任何宽恕都更让她动容。
“但是,”梁夫人的第二根手指竖起,语气骤然转冷,如同寒冬的冰雪,瞬间浇灭了春珂的激动,“与此交换,你,春珂,必须‘消失’。”
春珂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神中充满了错愕与不解。
“对外,你会因‘急病暴毙’,悄无声息地‘病故’。”梁夫人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残酷的决绝,“我会让人办好你的后事,风光大葬,堵住所有人的嘴。从此,世上再无梁晗的妾室春珂。”
春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早该想到,蕊姐儿要获得新生,自己必须付出代价。只是这代价,是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无法见到女儿。
“实际上,”梁夫人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你会被秘密送往我们在的桑园,你要以面纱示人。是阿蛮远方逃难来的表妹,与永昌侯府毫无明面关联。”
她顿了顿,放缓了些许语气:“你可以在那里生活,墨兰会派人看顾你的衣食住行,确保你衣食无忧,平安顺遂。但你终身不得离开桑园范围,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更不得以任何方式打听或接触梁玉湉。”
梁夫人的目光落在春珂脸上,一字一句道:“你的余生,就是为你的过去赎罪,也是确保梁玉湉的新生不受任何干扰。这是你唯一能为她做的,也是你赎罪的唯一方式。”
用母亲的自由与存在,交换女儿的身份与未来。这是一场残酷而公平的交易,也是梁夫人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仁慈”与“保障”。
春珂闭上眼,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青砖上。她知道,从今往后,她再也听不到女儿甜甜地喊她“娘亲”,再也看不到女儿长大成人的模样,连远远看上一眼,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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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比起蕊姐儿可能面临的危险、歧视与卑微的出身,这又算得了什么?至少女儿能平安、快乐、堂堂正正地活着。
“奴婢……谢老夫人恩典。”她再次重重叩,额头磕得通红,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奴婢愿意。只要蕊……五姑娘能好,奴婢怎样都行。”
“好。”梁夫人点了点头,看向墨兰,“此事,仅限我们三人知晓,绝不能泄露半句。具体安排,由墨兰负责,务必隐秘周全,不能留下任何痕迹。‘病故’的戏要做得真,汤药、大夫、后事,都要一一安排妥当,让长房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墨兰肃容应下:“母亲放心,我会让我最可靠的人去办,沿途的落脚点和护卫也会安排好,绝不让人察觉异样。”
处置完春珂,室内的气氛并未缓和,反而愈凝重。梁夫人的目光缓缓扫过苏氏和墨兰,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带着冷硬的杀伐之气:“长房此次行事,已然越界。劫持孩童,触碰底线。若不反击,他们只会得寸进尺,以为我们软弱可欺。”
苏氏精神一振,知道梁夫人要开始布局反击了。
“但直接冲突,时机未到。”梁夫人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隐忍与谋略,“我们手中的证据还不够充分,不足以将他们彻底扳倒。而且,晗儿失踪一案尚未查明,贸然行事,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危及晗儿的安全。我们需要……织一张网。”
“一张能将他们牢牢困住,最终一击致命的网。”梁夫人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划过,仿佛在勾勒一张无形的大网。
“这张网,要慢慢织,从几个方向同时下手。”梁夫人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地说道:
她看向墨兰,眼中带着期许,“曦曦,名下的产业,尤其是桑园、新纺车和未来的织坊,是我们最大的底气。曦曦要继续壮大这些产业,不仅要扩大生产规模,更要吸纳更多可靠的人手——尤其是那些与长房产业有竞争,或是受过其排挤、压迫的小商户、匠户和庄户。”
“我们可以给出更好的价格、更公平的合作条件,把他们拉到我们这边来。”梁夫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用经济手段,慢慢蚕食长房在丝绸、棉布等领域的利益,切断他们的财源。经济上的削弱,是最无声却最有效的打击。没有钱,他们许多阴谋诡计都无法实施。”
墨兰郑重点头:“母亲放心,我告诉曦曦,让她会加快‘互助纺棉小组’的推广,在周边几个庄子设立分点,同时严格筛选人员,确保都是可靠之人。织坊的筹备也会提上日程,我会改进织机,提高效率,抢占市场。”
梁夫人转向苏氏,语气严肃,“老二家,你娘家在京城人脉广阔,姐妹众多,这些关系要继续用起来,但要更隐蔽,更谨慎。我们不仅要打探长房在京城的外部动向,还要留意朝中风声。长房庶长子一系在朝为官,手中握有一定权力,不可能干干净净。”
“你要让人悄悄搜集他们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证据,哪怕只是一些蛛丝马迹,也要记录在案。”梁夫人沉声道,“这些证据,不一定要立刻用,但必须握在手里,关键时刻,就是一击致命的利器。另外,昭儿那边,让他留意长房与哪些江湖人物、地方豪强有过密往来,这些人很可能就是他们手上的‘脏手套’。”
苏氏点头应道:“我明白。我会让我娘家的人暗中调查,绝不打草惊蛇。夫君那边,我也会尽快与他沟通。”
梁夫人的目光变得深邃,“长房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庶长子的正妻善妒,妾室之间明争暗斗,还有几个不得志的庶子、庶女,以及被苛待的下人……这些人心中,未必没有不满。”
“我们可以通过一些可靠的渠道,慢慢渗透进去。”梁夫人缓缓说道,“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大事,只需在关键时刻,传递一点真真假假的消息,或者在他们内部制造一点小小的矛盾和不信任,就足够了。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内部分裂,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最后,”梁夫人的目光落在虚空之中,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棋局,“等一个契机。等他们再次犯错,等我们的力量足够强大,等外部环境生有利于我们的变化……这张网收拢之时,便是长房付出代价之日。”
她转过头,看向墨兰和苏氏,语气凝重:“眼下,我们要做的,是隐忍,是积蓄力量。要让长房觉得,我们忙于处理春珂的‘后事’,无暇他顾,对他们放松警惕。暗地里,我们则要加快织网的度,做好一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