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原本还带着点赞同的心态,可听到如兰提起林噙霜,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对如兰的那点同情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后的尖锐反击:“盛如兰!你说话注意分寸!什么叫‘被我小娘欺负’?母亲自己技不如人,守不住夫君的心,管不好后宅,反倒怨起别人来了?我小娘能得父亲喜爱,那是她的才情与本事,可不是靠撒泼打滚、哭天抢地得来的!你自己母亲没本事,倒有脸怪别人太优秀?”
“你!”如兰被她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得浑身抖,指着墨兰,半天说不出话来,“墨兰!你还有没有良心?那是你嫡母!生你养你……不对,你虽不是母亲亲生,可母亲也从未苛待过你,你怎么能如此是非不分?”
“嫡母又如何?”墨兰冷哼一声,旧日里在盛家积攒的怨气与好胜心被彻底挑了起来,语气冰冷如霜,“这后宅之中,本就是各凭本事立足。自己立不住脚,还要怪别人太厉害,这是什么道理?祖母教我们的是如何在规矩之内活得最好,如何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而不是教我们做任人拿捏的滥好人!二哥哥给父亲送妾,那是尽孝,是体贴父亲辛劳,是顾全家族颜面,换做是你,未必有这般通透的心思!”
“歪的?我看你才是被林噙霜教歪了!”如兰口不择言,声音尖利,“满心都是算计争抢,眼里只有利益得失,连一点人味儿都没有!你和二哥哥、大姐姐一样,都是被那些破规矩、假体面迷了心窍的疯子!”
“你有!你最有!”墨兰也动了气,胸口剧烈起伏,“你有刚才怎么在薄家跟个泼妇似的又哭又喊,最后还挨了一巴掌?若不是我替你收拾烂摊子,替你圆场面,你早就把盛家的脸丢尽了!你以为光有一腔热血、只讲人情就够了?在这世上,没有规矩,没有体面,没有立身之本,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还谈什么护着别人?”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像是两只好斗的公鸡,谁也不让谁。争吵的话题从对祖母教育方式的批判,迅上升到对彼此出身、母亲乃至为人处世的全盘否定。车厢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往日里积攒的嫌隙与不满,此刻都借着这场争吵倾泻而出,把刚刚在薄家那点“同仇敌忾”的表面情分,吵得干干净净,连一点余地都没留下。
幸好从薄府到永昌侯府的路程不算太长。就在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呼吸都变得粗重,几乎要动手撕扯对方的衣袖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夫在外轻轻提醒:“四姑奶奶,梁府到了。”
争吵戛然而止。
墨兰深吸一口气,迅压下心头的怒火,抬手理了理刚才因为激动而有些凌乱的鬓和衣袖。她脸上飞快地恢复了平日那种矜持冷淡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言辞激烈的人不是她。她看也不看身旁的如兰,冷冷丢下一句:“我到了。你好走。”
如兰也扭过头,腮帮子鼓鼓的,眼里还带着未消的怒火,气鼓鼓地回怼:“哼!谁稀罕你的‘好走’?巴不得再也不见你!”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一前一后掀开车帘下了马车。站在车辕旁,墨兰对着等候在一旁的丫鬟采荷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抬步就往侯府侧门走去,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留恋。如兰也对着自己的车夫没好气地喊:“回文家!快点!”
就在墨兰即将跨入侧门门槛,如兰转身要上自家马车的瞬间,两人像是心有灵犀般,同时侧过头,目光在空中狠狠撞上。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留恋与不舍,只有满满的嫌弃、愤懑与不甘。紧接着,两人几乎是同步地、狠狠地、毫不掩饰地翻了一个大白眼!
那白眼翻得干脆利落,带着孩子气的倔强,又透着成年人之间的针锋相对,把刚才没吵完的怨气、没说出口的不满,都融进了这一个简单却极具杀伤力的动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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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完白眼,墨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侯府,背影消失在朱漆大门后;如兰也气呼呼地钻进了自家马车,“砰”地一声合上了车帘。
“回府!”如兰在车厢里没好气地喊道,声音里还带着未平的怒气。
马车再次启动,载着余怒未消的如兰驶向文家。
文家正院的廊下悬着的铜铃随风轻响,却驱不散如兰心头的郁气。她憋着一肚子火气与委屈踏进院门时,一眼便望见文炎敬手持书卷在廊下踱步,青衫衬着他温润的眉眼,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文炎敬素来细致,见如兰眼尾红肿未消,脸上虽敷了脂粉,却难掩憔悴,周身更是裹着一层“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便知她在薄家定是受了大委屈。他连忙放下书卷,快步迎上前,温声问道:“娘子回来了?庄姐儿生产可还顺利?你这神色……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声温和的关切,瞬间戳破了如兰强撑一路的硬壳。她鼻子一酸,再也顾不得身旁丫鬟婆子的目光,扑进文炎敬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哭声比在薄家时更加肆无忌惮,将一夜的惊险、满心的委屈都宣泄而出——从庄姐儿九死一生的难产,到华兰夫妇关键时刻的缺席,从与华兰争执时挨的那一记耳光,到回程马车上与墨兰的激烈争吵,她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像倒豆子般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敬哥哥……他们都欺负我!”如兰紧紧攥着文炎敬的衣襟,泪水浸透了他的衣料,“庄姐儿血崩差点没了命,大姐姐却只顾着和姐夫泡温泉!我多说两句,她竟动手打我!四姐姐也帮着林小娘说话,说母亲是技不如人……呜呜呜……庄姐儿太可怜了,薄姐夫还被兵部带走了,我们姐妹也闹成这样……”
文炎敬静静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轻轻揽着如兰颤抖的肩头,手掌顺着她的脊背缓缓摩挲,等她哭诉得差不多了,才取出帕子,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委屈娘子了。”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量,像一剂定心针,“薄家之事凶险,庄姐儿能平安生下孩子,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心疼晚辈,心急如焚,乱了方寸也是人之常情。大姐和大姐夫……或许有他们的难处,但关键时刻缺席,确实不该。”
他顿了顿,语气愈郑重:“至于大姐动手打你,此事断然是她的不是。长姐如母,即便争执再烈,也不该轻易动怒伤人。回头我寻个合适的机会,私下与大姐夫分说一二,至少不能让你白白受这委屈。”
如兰听他这般维护自己,心里好受了许多,却依旧气鼓鼓地:“还有四姐姐!她怎么能帮着林小娘说话?母亲当年受了多少苦,她难道忘了吗?说什么‘技不如人’,简直气死我了!”
文炎敬深知盛家旧事复杂,其中恩怨非三言两语能说清,也不便妄加评判。他拉着如兰在廊下的石凳上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温声道:“四姐姐性子要强,你也是知道的。你们姐妹从小吵吵闹闹,哪次不是过几日便和好如初?眼下都在气头上,说的话自然难免偏激。等过些日子,庄姐儿身子好些了,薄小将军的事也有了眉目,你们再坐下来好好说说,或许便能解了心结。”
他握着如兰的手,指尖带着暖意:“如今最要紧的,是庄姐儿母子需要静养,薄小将军的案子也需慢慢打探。你作为姨母,该尽的心已经尽到了,问心无愧便好。旁人的态度我们无法强求,若因此气坏了身子,反倒不值当。”
文炎敬的耐心安抚与理性分析,像一缕春风,渐渐吹散了如兰心中的阴霾。她靠在丈夫肩头,闷闷地说:“我不是气自己受了委屈,就是替庄姐儿难过,也替从前那个会抱着我哭的大姐姐难过。她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文炎敬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
墨兰回到梁府时,脸上已不见与如兰争吵时的尖锐,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沉静与内敛。她先去了梁夫人的正院,将薄家的情况简要禀报——略去了姐妹争执的细节,重点说了庄姐儿难产脱险、母子平安,以及薄小将军因营中口角被兵部带走问话的紧急状况。
梁夫人正坐在窗边捻着佛珠,紫檀木的佛珠串在她指间出轻微的摩擦声。听完墨兰的禀报,她沉默良久,眉宇间笼罩上一层更深的忧色,连捻动佛珠的度都慢了下来。
“庄姐儿能平安,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梁夫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历经世事的沉稳,“只是这薄小将军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她抬眼看向墨兰,眼神锐利如鹰,“仅仅是营中口角、以下犯上,虽算罪过,但若是无人借题挥,或是上头有意保他,未必会闹到兵部直接派人拿人的地步。这里面,怕是另有隐情。”
墨兰心中一凛,点头附和:“儿媳也有同感。已让周妈妈去寻二嫂子,看看能否通过梁家的旧部关系,先探听一下兵部对此事的风声和定性,也好心里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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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听自然要探听,但切记不可操之过急。”梁夫人摇了摇头,目光悠远,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警惕,“你仔细想想,太后前脚刚‘自愿’离宫去西山礼佛,后脚就有薄小将军这样年轻有为、军中略有根基的将领被问罪带走。这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墨兰的心跳骤然加快,一个不敢深思的念头在她心中浮现:“母亲的意思是……此事可能与太后有关?或是……陛下的意思?”
“嘘——”梁夫人连忙抬手制止了她,眼神凝重地扫视了一圈屋内,压低声音道,“不可妄言。但你要知道,历朝历代,权力交接、新旧更替之时,清洗异己、试探各方、立威树势,都是常有的事。薄家虽不算顶级勋贵,但薄老将军当年在军中威望不低,薄小将军又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拿他开刀,既能试探军中旧部的反应,也能敲山震虎,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看清风向。”
她顿了顿,说出了心中最深的忧虑:“我最怕的,是这又是皇上设下的一个局。他故意制造事端,看谁会跳出来求情,看谁会暗中串联,以此来判断朝中势力动向,趁机清洗那些不与他一心的人。”
墨兰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她终于明白了梁夫人的顾虑——若是贸然出手为薄小将军求情、疏通关系,非但可能救不出人,反而会把梁家也拖进这趟浑水里,让家族成为皇帝重点“关注”的对象。宁姐儿还在西山,婉儿即将入宫,梁家此刻最禁不起任何风波。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庄姐儿母子孤立无援吧?”墨兰蹙眉,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梁夫人沉吟片刻,语气坚定地说:“眼下最稳妥的,便是静观其变。让昭儿打听消息时,务必小心谨慎,只问案情本身,绝不可流露出任何想要求情、或是打探背后深意的迹象。我们梁家,如今最要谨记的,便是那个‘稳’字。”
她看着墨兰,语重心长地叮嘱:“我知道你心疼庄姐儿,想帮她。但帮忙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仅凭一腔热血。眼下对庄姐儿最好的帮助,便是确保她和孩子的平安,暗中留意案情进展,却不轻易涉足。若薄小将军真是无辜被牵连,且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到时候再根据朝中风向,看看如何施以缓手,方为上策。”
墨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灼,郑重地点头:“儿媳明白了。一切都听母亲的安排。”
从梁夫人的院子出来,墨兰独自走在回廊上,心中沉甸甸的。女儿们的前程、庄姐儿的困境、背后可能牵扯的朝堂风云……每一件事都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皇权与朝堂的庞大网络中,个人的情感与努力是多么渺小,一步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
回廊尽头的夕阳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墨兰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沉沉的暮色,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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