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来的消息说,太后只带了几位贴身伺候的老嬷嬷和修行已久的师傅同去,并未带新进的女官和伴读。”周妈妈连忙补充,试图安抚墨兰,“大小姐应当还留在宫中,只是具体如何安置,眼下还不清楚。”
留在宫中,却失去了最直接的主子和庇护!墨兰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方才因产业顺利而生的踏实感荡然无存。她久在侯府,见惯了后宅的明争暗斗,更听了无数关于宫廷的传闻——那是个比侯府更残酷、更现实的地方,踩低捧高、跟红顶白是常态。宁姐儿刚入宫未满一月,根基未稳,人脉未建,如今骤然成了“无根浮萍”,处境何等尴尬,何等凶险?
“这绝非简单的静养!”墨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年的当家主母生涯让她养成了遇事分析利弊的习惯,“太后离宫,中宫皇后便少了最大的制约,这背后定然是朝堂势力的博弈!宁儿作为太后一系新进的人,在外人看来早已打上了太后的烙印,如今太后远走,皇后会如何看待她?那些想攀附皇后的人,又会如何对她?”
一连串的疑问让墨兰心乱如麻,不祥的预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快!”她猛地回过神,急声吩咐,“立刻派人去宫中打点,务必打听清楚如今宫中是谁主事,皇后娘娘对太后旧人是什么态度,还有……宁儿到底被分派到了何处,身边有没有可靠的人照应!”
周妈妈不敢耽搁,连忙应声退下。账房内只剩下墨兰一人,她望着账册上那片晕开的墨渍,只觉得眼前阵阵黑。她费尽心机为女儿谋来的前程,竟在转瞬之间变得岌岌可危。她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经济上的“底气”,在女儿面临的宫廷风险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千里之外的川地,顾侯府别院却是另一番景象。
盛明兰正悠闲地坐在庭院的紫藤架下,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银剪,细细修剪着一盆精心培育的川西兰草。她已年过三旬,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沉稳雍容的气度。只是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眸中,通透与算计比年少时更甚。川地湿暖的气候滋养得她面色红润,远离京城的权力中心与纷扰,日子过得颇为舒心惬意。
贴身侍女画屏捧着一封刚从京城送来的密报,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低声将其中的关键内容念了出来,重点便落在了太后移驾西山礼佛之事上。
明兰手中的银剪微微一顿,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了然而淡漠的笑意,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冰冷的讥诮。“哦?太后娘娘终于想通了,要去礼佛清静了?”她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手中的银剪依旧有条不紊地修剪着兰草的枯枝。
“是,消息确凿,听说走得还挺急,不少宫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画屏垂应道,不敢妄议宫廷之事。
明兰放下银剪,拿起一旁的细棉布,轻轻擦拭着手指上的尘土,目光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远山,缓缓道:“这不是想通了,是不得不通。”
她转过身,看向画屏,眼神锐利如昔,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冷静:“二郎在川地整顿军务,清剿匪患,成效显着,陛下圣心甚慰。我们的大哥儿年纪渐长,文武皆需进益,将来是要承袭爵位、为国效力的。他的前程,需要更广阔的天地,更需要……无人掣肘的环境。”
她顿了顿,语气愈清晰冷静,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剖析得明明白白:“中宫皇后素来与太后不算亲厚,太后在宫中一日,皇后行事便多有顾忌。如今太后‘主动’离宫礼佛,皇后方能真正执掌六宫,行事自然便宜许多。这对皇后,对依附皇后的朝臣,甚至对将来可能需要皇后扶持的年轻一辈——比如我们顾家,未必是坏事。”
画屏何等聪慧,瞬间便明白了明兰的言外之意。太后离宫,绝非偶然,而是各方势力博弈后,皇帝默许甚至推动的结果。顾廷烨军功卓着,圣眷正浓,顾家的未来需要更稳固的朝中靠山,皇后掌权,对顾家而言,利大于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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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苦了那些刚去太后身边伺候的人了,比如四姑娘家的大姑娘。”画屏轻声感慨了一句。
明兰轻轻叹了一声,但那叹息里并无多少真切的同情,更像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感慨:“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个人也有个人的造化。既然选择了入宫搏前程,便该想到其中的风险与变数。能不能在这场变故中站稳脚跟,就看她们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了。”
她说完,重新拿起银剪,继续修剪兰草,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谈论的只是花叶琐事,而非牵动朝堂与宫廷的重大变故。
一边是墨兰在京中为女儿骤然失怙而心急如焚、恐惧万分,泪水与惊慌中满是真切的母性担忧;另一边是明兰在川地冷静分析局势、权衡家族利益后的淡漠与了然,微笑与算计里尽是融入封建权力游戏后的理性与冷酷。
同样是母亲,同样与盛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因处境、选择与理念的不同,对同一事件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太后移驾西山的消息如一块巨石投入静水,在永昌侯府女眷心头激起千层浪。最初的震惊慌乱过后,梁夫人率先敛去神色中的焦灼,传话召集墨兰、苏氏与林苏至暖阁议事。暖阁内檀香依旧,却不复往日的安宁,每个人脸上都凝着与这春日不符的沉重。
梁夫人端坐于上,指尖缓缓拨动腕间佛珠,每一次摩擦都似在权衡利弊,沉声道:“宁姐儿如今在宫中失了直接倚靠,形同浮萍无依。但诸位需记,太后离宫并非失了圣心,反倒以‘礼佛祈福’为名,既显德行,又得清静,名正言顺。宁姐儿是太后亲选入宫的人,此刻若贸然改换门庭,反倒落了趋炎附势、心性不坚的话柄,将来更难立足。”
她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愈笃定:“我的意思,让宁姐儿主动请缨,随侍太后往西山去。”
“母亲!”墨兰闻言急声打断,起身时带起的风拂动案上茶盏,“西山清苦偏僻,远离宫廷中枢,宁儿去了,岂非彻底错失机遇?将来……”
“机会?”梁夫人抬手止住她的话,眼神锐利如锋,“眼下对宁姐儿而言,安全比任何机会都重要!留在宫中,皇后如何看待她这个‘太后旧人’?其他势力又会如何算计?一个无主的新人,轻则被打到犄角旮旯,重则沦为各方博弈的棋子,随时可能殒命!跟着太后去西山,看似远离权力中心,实则是抱紧了太后这棵大树——她终究是陛下的母亲,只要陛下孝心仍在,谁敢轻易作践太后身边人?这比留在旋涡中心稳妥百倍!”
苏氏在一旁颔附和,声音沉稳有条理:“母亲所言极是。且随太后祈福,名头极为好听。对外可称,宁姐儿感念太后知遇之恩,自愿前往侍奉汤药、抄经祈福,既为太后凤体康健,也为国朝安宁。我听闻西北近来边境不稳,朝廷或将有兵事,若真是如此,宁姐儿这‘为国祈福’的举动,便更显堂堂正正,任谁也挑不出错处。对她而言,这场深宫立足之战,第一步必须稳,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将“战争”二字咬得清晰,点透了宁姐儿处境的生死攸关。
林苏始终安静聆听,小脸上不见寻常少女的慌乱,唯有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她认可祖母和伯母的保守策略——保全自身确是要,但仅仅被动依附太后,似乎仍显被动。姐姐的未来,不该只系于他人的荣辱与帝王的孝心之上。
她忽然抬头,清澈的眼眸扫过墨兰与梁夫人,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祖母,母亲,我们是不是可以……写信问问‘那边’的看法?”
“‘那边’?”墨兰一时怔忡。
“是父亲。”林苏平静开口,话音落地,暖阁内瞬间陷入寂静。在场之人都明白,她口中的“父亲”,是那个失踪已久、背后藏着无数谜团的梁晗,或是以梁晗身份活动、卷入隐秘事件的“假梁晗”。
“父亲失踪绝非偶然,背后定然牵扯着不简单的势力。”林苏条理清晰地分析,“他如今身在何处?依附哪方势力?对太后与皇后的争端持何态度?若能得到他的消息,哪怕只是只言片语,我们便能知晓该避开哪些锋芒,或许……还能为大姐在宫中找到更清晰的出路,至少能得到明确的警示。”
这个提议让梁夫人与墨兰皆面露迟疑。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生死未卜、甚至可能带来更大麻烦的“梁晗”身上,无疑是一场豪赌。
但转念一想,又觉其中暗藏生机。梁晗的失踪本就是巨大的谜团,他若真能在势力倾轧中存活,对朝局风向的感知,必然比深宅中的她们更为敏锐直接。哪怕只是知晓他背后势力的倾向,对判断宁姐儿是否该随太后离宫,都有着不可替代的参考价值。
墨兰眼神几番变幻,最终化为破釜沉舟的决断。她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地面出轻响:“曦曦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晗爷……无论他现在是谁,身处何种境地,现在他就是是宁姐儿的父亲!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一试!”
她转向梁夫人,语气恳切而坚定:“母亲,请允许儿媳修书一封。信中不涉家中琐事,只提宁姐儿因太后离宫身陷两难,家中忧心忡忡,不知朝中风向如何,盼他能以父亲的身份略作指点,哪怕只是隐晦暗示。”这封信,既是试探,是求救,更是将这个家与那个神秘的“梁晗”重新连接的最后尝试。
梁夫人沉吟良久,指尖佛珠停驻,缓缓点头:“也罢。如今局势不明,多一条探听消息的路子,总比坐困愁城要好。信要写得隐晦,用词务必万分小心,不可留下任何把柄。让昭哥儿手下最可靠的人去送,不能泄露半分风声。”
“儿媳明白!”墨兰重重点头,快步走到书案前,铺开素笺,提笔蘸墨。她的手微微颤抖,并非因恐惧,而是混合着对女儿的担忧、对未知的期待与破釜沉舟的决绝。
笔下字字斟酌,既真切表达了对宁姐儿处境的焦虑,又含蓄点出太后离宫可能引的朝局变动,最后以“女之安危,父当挂怀,伏乞指点迷津”作结,情真意切却又留有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授人以柄的言辞。
信写毕,墨兰亲自用蜡密封,盖上专属的私印,郑重交给梁夫人指派的亲信。那人接过信后,片刻不敢耽搁,从侧门悄然离府,消失在京城的街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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