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深深看了墨兰一眼。这个儿媳,平日里总觉得她过于柔婉,带着几分盛家女儿的娇气,可在这种关乎家族根本的大事上,却总能展现出乎意料的沉稳和担当。她的心思缜密,考虑周全,庶长房那不成器的主母靠谱多了。
“就按你说的办。”梁夫人最终点了点头,语气郑重,“带上苏氏,礼要厚,要体面,不能失了我永昌侯府的身份。话要说到位,既要表达清楚感激之情,也要把立场表明——我梁家姑娘,行得端,坐得正,顾小侯爷的侠义之举,也容不得旁人玷污!”
墨兰恭敬地应下:“儿媳明白。”
退出梁夫人的院落,墨兰怀里的曦曦不知何时醒了,小手轻轻抓着她的衣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明亮,正好奇地看着她。墨兰低头,看着女儿懵懂的脸庞,心中那份因流言而起的焦躁,渐渐平复了些许。
她原本计划着,等长公主大婚过后,便再寻机会彻底解决春珂的问题。可如今,池畔风波骤起,家族声誉岌岌可危,春珂的事,只能暂且搁置。眼下,她有了一个更重要的战场——舆论场。她要与那些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斗,更要与那个她既忌惮又不得不面对的六妹妹明兰,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墨兰回到自己的院落,甫一进门便请来了苏氏。厚重的朱漆木门缓缓合上,将府外的喧嚣与窥探隔绝在外,也让她方才在梁夫人面前强撑的沉稳从容,瞬间土崩瓦解。她卸下头上沉重的珠钗,随手掷在妆台上,出清脆的碰撞声,眼底翻涌着深切的忧虑,更夹杂着一丝冰冷的愤怒。
她并非心疼梁玉汐那个侄女——自小在盛家见惯了庶出子女的生存之道,墨兰对梁玉汐只有淡淡的疏离,可她无法容忍,一个女儿的意外,竟可能牵连到自己膝下四个女儿的前程。流言如刀,最是不分尊卑,一旦“永昌侯府姑娘不顾男女大防”的话传开,将来宁姐儿、婉儿她们议亲时,难免会被人拿出来嚼舌根。
“灵儿!”苏氏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库房,把前儿官人刚得的那对羊脂玉如意取出来,再将那套十二件的赤金镶红宝石头面找出来,用最精致的紫檀木匣子装好,衬上明黄色的锦缎。另外,开我的私库,取两匹内造的霞影纱,要那最鲜亮的石榴红,再配上一盒江南新制的珍珠粉。”
墨兰听得心头一震。这礼单比最初计划的厚重了何止三分——那对羊脂玉如意质地温润,雕工精湛,是难得的珍品;赤金镶红宝石头面流光溢彩,价值不菲;而内造的霞影纱更是稀罕物,轻薄如雾,色泽明艳,寻常侯府都难得一见,娘子竟肯如此大手笔。
待灵儿将收拾好的礼盒捧来,苏氏亲自检查了一遍,指尖抚过冰凉的玉如意,眼神锐利如锋:“既要谢恩,便要谢得掷地有声,谢得让那些说闲话的人无懈可击!我要让全京城都知道,我永昌侯府对顾侯府的感激,重若千钧!看谁还敢把这‘恩’往龌龊处想,看谁还敢借此事玷污梁家姑娘的清誉!”
苏氏要的不只是堵住悠悠众口,更是要借着这份厚礼,向明兰,向整个京城的高门贵女们,展示她永昌侯府嫡的魄力与决断。
同一时刻,顾侯府的花厅里,明兰正陪着儿子顾昀舟说话。她穿着一身家常的湖蓝色襦裙,裙摆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髻轻绾,只簪了一支素银嵌珍珠的簪子,没有过多的珠翠点缀,却更显从容恬淡。
“圆哥儿,”明兰轻轻摸着儿子湿漉漉的头,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郑重,“那日你救人,做得很好。只是往后再遇到这种事,既要见义勇为,也要顾着自己的安危,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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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舟点点头,小大人似的说道:“母亲放心,儿子晓得。当时情况紧急,梁玉汐姐姐吓得直哭,儿子不能不管。”
明兰微微一笑,心中甚是欣慰。她刚叮嘱完丫鬟好好照看顾昀舟,便有下人来报:“夫人,永昌侯府的二娘子和大娘子来了,说是特意来谢恩的,还带了厚礼。”
明兰并不意外,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淡淡吩咐道:“请她们到花厅来,我亲自去二门迎迎。”
墨兰一身盛装,身着石榴红的织金襦裙,头戴点翠嵌珠的头面,步态端庄地走进顾府。远远便看到明兰站在二门处等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既不失侯夫人的体面,也没有过分的热络。
“四姐姐和梁家嫂嫂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明兰走上前,自然地挽住墨兰的手,语气亲昵,“快请里面坐,外头风大。”
那触感温热柔软,却让墨兰心中微微一凛。她知道,明兰看似温和,实则心思缜密,早已洞悉了她的来意。两人分宾主落座,丫鬟奉上香气氤氲的雨前龙井,袅袅的水汽模糊了彼此眼底的神色。
寒暄了几句家常,诸如“长公主大婚的贺礼可曾备好”“孩子们近日身子可好”之类的闲话,苏氏便示意采荷将那份沉甸甸的礼单奉上。紫檀木匣子打开,珠光宝气扑面而来,映得整个花厅都亮了几分。
“六妹妹,”墨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挚感激,语气却不卑不亢,既没有刻意放低姿态,也没有过分张扬,“前日在张府,多亏了府上小侯爷英勇果决,及时出手,才救了我家那不成器的侄女玉汐一命。此等大恩,我永昌侯府上下感激不尽。区区薄礼,聊表谢意,万望妹妹不要推辞。”
明兰的目光淡淡扫过礼盒,羊脂玉如意的温润,赤金宝石的璀璨,霞影纱的明艳,她心中已然明了梁府的心思——这份厚礼,既是谢恩,也是表态,更是一种无声的“封口费”,要让顾府承下这份情,共同维护两家的声誉。
她微微一笑,亲手将礼盒合上,并不细看,只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语气依旧温和:“四姐姐太客气了。圆哥儿那孩子,不过是碰巧在场,做了该做之事罢了。任谁家孩子落水,他若会水,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姐姐如此厚礼,倒叫妹妹心中不安了——不过是孩童间的侠义之举,这般郑重,反倒显得生分了。”
一番话,轻轻巧巧地将墨兰试图加诸其上的“厚重恩情”卸去,既肯定了儿子的行为,又不卑不亢地表明了态度,滴水不漏,让墨兰无从反驳。
苏氏心中暗赞明兰的聪慧与沉稳,面上却不露分毫,顺着她的话锋继续说道:“顾夫人此言差矣。圆哥儿年纪虽小,却已有乃父顾侯爷的风范,侠义心肠,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这般品性,岂是寻常孩童能及?这不仅是救了我家玉汐一条性命,更是保全了我永昌侯府一众女孩们的声誉。这恩情,我们铭记于心,不敢有半分轻慢。”
她刻意加重了“声誉”二字,目光坦然地迎上明兰的视线,将自己最核心的担忧摆到了台面上。
明兰端起茶盏,轻轻拂了拂浮在水面的茶沫,眼波流转间,已将墨兰的焦虑看得通透。她放下茶盏,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春日里的细雨,能抚平所有躁动:“你们大可放心。那日之事,在场的夫人公子们都看得分明,不过是孩子们遇险,圆哥儿仗义相助,纯粹干净,没有半分龌龊。我已严令府中上下,不得妄加议论此事,更不许在外头说半句闲话。若有人敢在外头胡言乱语,污了梁家姑娘的清誉,我顾府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既是承诺,也是表态。她明确告诉墨兰,顾府与永昌侯府在这件事上利益一致,绝不会让这件事演变成攻击梁家女孩的武器。
“有妹妹这句话,我便彻底放心了。”墨兰脸上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容,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松弛下来,“只是如今京中人多口杂,三教九流都有,难免有那起子小人,惯会捕风捉影,搬弄是非。我们两家,唯有口径一致,才能让那些闲话不攻自破。”
“这是自然。”明兰颔,语气笃定,“我已吩咐下去,府中上下都要称圆哥儿救人乃是义举,日后还要当着亲友的面好好褒奖他,让所有人都知道,见义勇为是何等光彩之事。至于梁家姑娘,”她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向墨兰,“年纪还小,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回去后好生将养便是。孩子们心思单纯,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清者自清,无需过分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
“清者自清”,这四个字从明兰口中说出,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与底气,仿佛根本不将那些流言放在眼里。
又坐了片刻,三人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无非是长公主大婚的筹备细节,京中近日的新鲜事,气氛平和,却始终隔着一层淡淡的疏离。墨兰知道,她们之间,终究不可能真正亲近,过往的恩怨,身份的隔阂,都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彼此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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