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直送川地,亲手交到顾廷烨手中。”梁老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沿途不得停留,不得有误。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
“是。”老仆躬身应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再次行了一礼,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脚步轻快而急促,很快便融入了府外沉沉的夜色之中。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梁老爷一人。
孤灯依旧,光晕依旧昏黄,将他的身影再次投在檀木书架上,如山岳般坚定,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萧索。他缓缓伸出手,拿起那盏凉透的茶杯,抿了一口,冰冷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的怒火与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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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这封信送出,便是将梁家推向了风口浪尖。顾廷烨手握重兵,权势滔天,与他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可他别无选择。
玉汐是他的孙女,是梁家的血脉。他是祖父,是永昌侯。护佑子孙,维护家族尊严,讨回公道,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烛光摇曳,映着他坚毅的侧脸,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那盏孤灯,依旧未熄。
顾廷烨只着一身暗紫色常服,衣料是江南上等的云锦,绣着暗纹的猛虎,低调却难掩贵气。他斜倚在铺着整张白虎皮的大椅上,身姿散漫,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的威压。
案几上,整齐摆放着一份信函。信封素白,封口处盖着鲜红的“永昌侯印”,边角凌厉,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正是永昌侯梁林峰那封措辞严厉的质问信。
烛火跳跃,橘红色的光晕映照着顾廷烨棱角分明的脸庞。常年驻守川地,风霜早已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眉骨高挺,眼窝深邃,那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藏着无尽的寒潭,偶尔闪过的精光,带着杀伐决断的狠厉与洞悉人心的锐利。
他拿起那封来自永昌侯府的信。指尖触及信封,便能感受到那纸张背后透出的沉重与愤怒。他慢条斯理地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素白信笺,展开时,纸张出轻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帅帐中格外清晰。
烛火映着字迹,梁林峰那力透纸背的控诉与质问,一字一句落入他眼中。从开篇的克制礼节,到中途的悲愤控诉,再到最后的威胁决绝,字里行间的撕心裂肺与玉石俱焚的决意,几乎要穿透纸背,扑面而来。
可顾廷烨脸上的神色,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动容。既没有被质问的恼怒,也没有对一条人命逝去的惋惜,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带着怒火与血泪的字句,仿佛在看一份无关紧要的军报,或是一纸寻常的商铺契约。
直到看到“叩阙面圣,恳请陛下圣裁”那一句时,他竟是低低地轻笑出声,“呵”的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峭与轻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笑声不高,却在暖融融的帐内激起一股寒意,让侍立在一旁的亲兵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一个女娃的死活,也值得永昌侯如此大动干戈?”顾廷烨将信纸随意地扔在面前的案几上,纸张飘落,出轻微的声响,仿佛那不是一份来自一等侯爵的严正质问,而是一页随手可弃的废纸。他端起旁边煨着的温酒,酒盏是上好的琉璃盏,盛着琥珀色的烈酒,他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胸腔微微热,却浇不灭他眼底的倨傲。
“还是个不成器的庶女。”他放下酒盏,语气淡漠得近乎冷酷,言语之中,对玉汐的身份和价值充满了赤裸裸的鄙夷,“梁家如今,也就剩下这点在老牌勋贵圈里摆架子的底气了。想当年,梁老爷子还能在朝堂上说上几句话,如今呢?子孙庸碌,朝堂之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分量,也就只能拿这种事来刷存在感了。”
站在帐下的心腹副将秦武见状,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躬身道:“侯爷,梁家毕竟是三朝勋贵,根基深厚,虽如今不如往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此事确实牵扯到咱们的人,梁侯爷震怒也是常情。听闻京中已有风声,说梁老爷子已在整理奏折,怕是真要上奏陛下……”
“上奏?”顾廷烨陡然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隼,直直地射向秦武,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让他奏去!陛下难道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梁家庶女,来动我这个替他守着川地的宁远侯?”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案几上,十指交叉,烛火在他眼中映出笃定的寒光,那光芒里满是基于实力的绝对自信:“石头,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秦石头心中一凛,恭敬回道:“回侯爷,属下已跟随侯爷八年。”
“八年,你该明白,这朝堂之上,最是讲究利弊权衡。”顾廷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陛下倚重我,朝中无人能替代我在西北的作用。一个日渐式微的老牌侯府,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和一个手握重兵、镇守国门的实权侯爵,孰轻孰重,陛下心中自有衡量。”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冷冽:“梁林峰想倚老卖老,在御前哭诉博同情?那便让他去。陛下或许会安抚他几句,甚至会象征性地责问我几句,但绝不会真的动我。他梁林峰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泄罢了。”
“他们若识相,此事我便给个台阶。”顾廷烨往后靠回椅背,重新端起酒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盏壁,语气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算计,“那个办事都办不干净的,本就是个没脑子的东西,留着也无用。把他推出去顶罪,明正典刑,既全了梁家的颜面,也堵了天下人的嘴,此事便算是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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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们若是不识相……”顾廷烨冷哼一声,话语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不言而喻的威胁之意,如同寒冰般弥漫在整个帅帐之中。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是常年征战沙场、杀人如麻的戾气,“真要揪着不放,纠缠不休,那也别怪我顾廷烨心狠手辣。梁家在京中经营多年,难道就真的干净?我随便让人搜罗些证据,便能让他们焦头烂额。到时候,谁讨不到好,还未可知。”
石头心中一寒,他知晓侯爷说的是实话。如今的顾廷烨,圣眷正浓,手握重兵,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对付一个日渐式微的永昌侯府,实在是易如反掌。
“更何况,”顾廷烨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玩味,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我那夫人明兰,最是擅长料理这些后宅牵连前朝的麻烦事。她心思细,手段巧,京中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有她在中间周旋调停,安抚各方,梁家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完全将此事看作是一场可以量化计算的政治博弈,而非一条人命的沉重。玉汐的死,在他心中激不起半分涟漪,更谈不上什么愧疚与自责。他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平息这场无关痛痒的风波,维持住表面的平衡,确保此事不会影响到他在边关的权势,更不会动摇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这种近乎冷酷的理智,这种基于绝对实力的倨傲,以及深入骨髓的算计,便是顾廷烨此刻心态的真实写照。他并非不知此事己方理亏,那个心腹确实是为了替他扫清障碍,才动了梁家的人,手段也确实卑劣。但在他的世界观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权势与利益,牺牲一条无关紧要的人命,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更相信,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权力场中,“道理”往往要让位于“实力”和“利益”。梁家的愤怒,不过是被触及颜面后的无能狂怒,他们或许能掀起一点水花,却绝不可能撼动他的根基。
顾廷烨端起酒盏,再次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让他眼中的寒光更盛。他抬眼望向帐外,仿佛透过厚重的毡帘,看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看到了那位怒火中烧的永昌侯。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心中笃定:梁家,奈何不了他。
“石头,”顾廷烨放下酒盏,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传我命令,将那个家伙拿下,严加看管,听候落。另外,告诉明兰安心,此事我自有分寸,无需她过多费心,只需稳住京中局面即可。”
“是,属下遵命!”石头躬身领命,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他没有召幕僚商议,也没有细究其中关节,在他看来,此事根本无需费神——找个替罪羊,做足表面功夫,再用几句官样文章敲打一番,梁家便该识趣地收手。
他提起案上那支狼毫笔,笔尖饱蘸浓墨,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点深黑。他的字迹铁画银钩,带着沙场杀伐的凌厉,却毫无半分温度,一笔一划都透着公事公办的敷衍与骨子里的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