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格密尔之怒
◎娇小拉……妮?◎
在这一刻,我心中涌现的最强烈的情绪,居然是庆幸。
幸好,我从来没想过能守得住所有秘密,从最初就决定除了癞火相关的一切决不能承认外,其他的都可以慢慢展露出来。
这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决定,使得我并不那麽费力地去掩盖异常,甚至能一点一点控制着将无法遮掩的情绪作为诱饵,引得人来猜。
前面铺垫得好,如今猝不及防丶且不可逆转的意外来临时,我才可以很坦然地……相对坦然……不那麽惶恐地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我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目前面临的困局。
早在登陆亚坛高原的时候我就已经选择性地对梅琳娜坦白过一部分——模棱两可丶含含糊糊的那种坦白。
多说多错,反而是半遮半掩的承认一些事实,具体的过程交给别人猜,才更加安全。
梅琳娜这一路也一直是我说什麽听什麽,我不说就不问。我至今不知道她究竟猜到多少,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远比我想让她知道的那部分还要多。
但我可以确定,最核心的部分,有关于癫火的部分,她一定是不知道的。
癫火村,罹患病者的笔记,癫火祷告,被封印的灼烧指痕维克……从普通人到准王,从文字到祷告,和癫火扯上关系的无不步入狂乱与痛苦。有这样的固有印象在,除非我自曝,否则不会有人想到我与它强相关,甚至本身就是癫火之主——因为太离谱了。
癫火是什麽?
到现在,无论是交界地世界,还是以交界地世界展开的名为《艾尔登法环》的游戏世界,对于癫火的文书记载都少之又少。
它是疾病,感染者无不承受巨大的痛苦,它可以用作攻击,但伤害的时候同样会反噬到使用者本身,它曾被无数冤死者在绝望中呼唤,自诞生起便带着对这个世界的诅咒,它是与带来猩红腐败的腐败女神一样的交界地外来神祗,同样的对这片大地虎视眈眈,杀气腾腾。但这些——都不足以解释,癫火到底是个什麽东西。
最详尽的一次,是在游戏中,当玩家从王城地底一跃而下,坐在寂静无声的赐福前,三指的石门就在不远处,梅琳娜再三请求褪色者回心转意。
*"如果你心向癞火,我希望你能回心转意。那是不能接触的事物,会吞噬所有生命,所有意念的混沌。即使这个世界陷入毁灭,充满痛苦与绝望,只要生命它存在世间生生不息,一切还是美好。我希望你——相当上王的你,不要否定这件事。请不要让你的心,向着癫火。"
"……我再说一次——请让你的心,远离癫火吧。我希望你——想要当上王的你,不要否定这件事。否定这些,也算不上是王了。没有生命的世界,哪会有王呢?"
"拜托你了,能不能悬崖勒马?癫火之王根本算不上是王——没有生命的世界,哪会有王呢?"*
三次恳求,句句真切,到最後的"Donot"时,甚至能听出颤音。
梅琳娜排斥丶否定癫火的存在,也排斥丶否定心向癫火的褪色者。
在游戏里当玩家走到癫火结局的最後,睁开了双眼的梅琳娜捡起被焚烧後落入沙土的灵马哨笛,宵色的眼眸,冷漠的表情,说:必会为你送上命定之死。
我曾在回顾网站上的视频记录时,将这段话反复丶反复地听了很久。
当时是距离二周目开啓的当天,花花大概是在房间里捏脸,我则在客厅抱着笔记本,滑着指尖一次一次把进度条往回拖。
黑屏的空隙,我沉默地看着屏幕反光中印出的那一团扭曲的火。
那个真实的,一·丝。不。挂。的,既迫切却又恐惧于出现在大衆视线的无用之人,好像已经死去了。
曾经因为击败一个又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而大呼酣畅淋漓,感受到自己走向更高更快更强而斗志昂扬,可那些一路的陪伴丶不断攀登的骄傲与满足,却都在最後的变为失去一切的哀恸与绝望。它们犹如大浪过後被遗弃在岸上的碎石,粗糙锐利的棱角摩挲人性中最脆弱的部分,最後只留下一个舍弃了世界,也被世界舍弃的癫火之王。
我不自觉地又摸了摸眼下的位置,金色的凝固泪痕仿佛纹身,倒是没什麽不好的气息,就仿佛普普通通一装饰,手按上去也没有发狂累积量表,唯一的异样就是指腹传来触感温度比皮肤偏高,有点像接触温热石……啊,不对,我的话,应该是与双指对立的三指,是癫火石才是。
真是一个不妙的相似啊……我有点想要叹气。
不幸中的万幸,有关于癫火宿主最明显的两个特征,灼烧指痕和金色眼眸没有侵蚀过来。
非得要狡辩也不是不可以。
“好啦,谢谢你的提醒,将军。”我发呆的有点久,等回神,发现拉塔恩还在关注着我,飞快整理好情绪,清了下嗓子道:“我大概想好要怎麽狡辩了。”
“……”狡辩。
“别这样一副表情,我有问题你肯定知道,”我冲他一眨眼,“先把要做的事解决,比如您的胳膊挡着我的视野了?”
我指挥着拉塔恩绕着沉没的格密尔火山飞了一圈,重点排查了号称不死的亵渎之蛇周围,这项工作要是我自己来得耗费不少功夫,有拉塔恩带着俯视就方便很多,一圈下来,我也没说什麽,对耐心配合的碎星将军道了个谢,就示意他把我放回去。
拉塔恩观察我的神色:“没有找到?”
我这一副明显在寻找什麽的举动很好辨认,所以他猜出来我也不意外,我含含糊糊道:“嗯……不要紧,本来就只是我的一个猜想,找不到才正常。”
拉塔恩看我不太想说的样子也没追问,只是手一翻,将一顶霜雪色的魔女尖帽递到我面前。
“咦,我还以为找不到了。”是我开打时飞远的帽子,我高高兴兴地接过戴在头上:“谢谢啦!”
“刚好飞到我附近,”拉塔恩不可置否。
他知道我要找的并不是这顶帽子,现在递给我更像是一种含蓄的安慰,我接收到了这份含蓄,感觉有点新奇。
亲近却保持一点距离感,偏偏又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情绪传递,这个难道也是大卢恩後遗症?
我跳上托雷特的背,小小声地唤道:“梅琳娜梅琳娜~”
梅琳娜的声音隔了一会才在我旁边想起,像是从远处过来似的:“怎麽了?”
我伸出手在空气中划拉半圈,从空气中抓住她伸出的手,拉着贴在脸上,雪色的发丝蹭过她手背上的烫伤疤痕,上方雪魔女尖帽的宽大冒烟带着寒气,下方的金色泪痕带着丝丝的热,我几乎用气音在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什麽变化?”
只露出一只手的梅琳娜隐藏在空气中,任由我的动作,听见我的问话,沉吟了一会,道:“嗯,是有。”
“嗯嗯?”
“很美丽。”她的赞扬像是叹息,魔法尖帽下,我的额心被点了点,“是满月女王留给你的魔法?”
“……不全是。”我眼睛一眨也不敢眨:“我额头有什麽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