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镇。”
“下下一站呢?”
“曲水城。”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出广江?”
“乘车六日,骑行五日半,我自己骑行不到五日。”
程芙:“……”
她摸了摸纤细的脖颈,哑口无言。
“没出过远门?”他笑道。
“嗯。”程芙摇摇头,“我以前以为澹州到清安县便是人间的距离。”
凌云回头想要看看她,自是什么也瞧不见,便转过头,目不转睛盯着前方,“怎么敢只身登上官船去澹州的?”
“您不是查过了。”
“没听过你的版本。”
“徐知县瞧中布政使司一个职缺,别人花一万两都买不到,范参政说只要我做他的第九房姨娘,那职缺便白白送徐知县。”程芙道,“我居然比一万两还贵。”
“然后徐峻茂帮你逃走?”
“嗯,他给我买了假册籍和路引。”
“没给你路费?”
“钱都被黑市的人诓走了,才没给的,我也等不了。”
“苏月嫣为何要杀你?”
“这个不能说,涉及女儿家私-密,纵使她不义,我还有医德。”
“蓝雪和松歌均是武婢,没想到她们三人还拿不住小猫儿似的你。”凌云笑了笑。
程芙捏紧了手心,“松歌不会水,一个浪打来便没了,蓝雪要照顾苏姑娘,苏姑娘自恃有蓝雪,不等渔船施救便将我按进水里,反叫自己抽了筋。”
凌云“嗯”了声,“阿芙确实委屈。”
是吗?连一个不相干的人听了都觉得她委屈,崔令瞻却逼她为奴,而她惊魂未定,仓促中认下了,将满十七便被他诱-哄着破了身子。
好痛好痛的,她痛得皱眉,而他半眯着眼,拧着眉舒畅地倒抽气,齿间溢出低哑的闷哼……
程芙捂住耳朵,眼眶微红,关上了窗。
又是一阵漫长的静谧。
凌云突然提起徐峻茂,莫名的阴阳怪气,说:“那我可比徐峻茂强不少,这一路又当镖师又当婢女,还倒贴钱。”
程芙轻轻挽了挽鬓角碎发,细声道:“不叫您贴钱的,等出了广江咱们就把金子平分,分您二十五两,不,三十两,都够在京师买宅子了。”
“给我三十两,你不就买不起宅子?”
“我投奔姨母。”
“那伺候你保护你的费用怎么结?”
“……”程芙唇瓣张了张,涩然道,“要不再多许您五两?真不能更多了,京师我人生地不熟,总得自留一点嚼用。”
“也是,我都拿走了,将来你再遇到事儿,定然哭哭唧唧赖上我,真烦人。”凌云道,“不要也罢,你留着自己花吧。”
程芙低眸道,“别强撑着了,我知道您缺钱。付大娘早都跟我说了,您天天在万春阁与花魁胡来,穷得娶不起媳妇。”
凌云:“……?”
第42章
脱口而出的话没过脑子,倒也没有讽刺凌云的意思。
却把他说沉默了。
马车淌过水洼,一路向北,而她和凌云之间隐约凝滞了,呼吸都略带尴尬。
程芙确实在心里瞧不起这种人,可凌云花自己的钱与花魁正当合法交易,关她什么事啊,于情于理都不该当面揭人的短。
说到底,唐突的背后是她着急与他分割。
程芙自己描补:“阿芙拙嘴笨腮,原想尽最大的心意还大人些许人情,没想到话一说出口这般难听。”
凌云耳廓微动,门后传来她绣鞋踏着的木板声,门扉“吱呀”打开,她就立于他背后,转而蹲下,他的手心陡然潮湿,喉咙发紧。
她赔着笑:“您没经过真正的苦日子,可能一时觉着钱没多重要,其实三十两黄金足够普通人过好一生了,您用来安家立业,娶个媳妇正经生活……”
“呵。”凌云一双素来自带三分笑意的桃花眼,蓄了寒霜,冷声打断她,“你谁啊,我的事要你管?”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了。身后的人果然卡了壳,支支吾吾不再言语。
他不禁懊恼方才的冷言冷语,若能再婉转些,随便撒句谎,至少告诉她我也没那么穷……都好过冒犯她。
否则,不就坐实了自己又穷又荒-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