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多想念贵公子就有多痛恨自己,有时甚至恨素未谋面的外祖父,恨他为何卖掉阿娘,恨素未谋面的生父,何必让阿娘怀上她……
荀叙的眼睛仍在她身上,温和、平静,像是在思考她这个人糟糕的男女关系,也像是在同情。
“倒也不用可怜我的。”程芙又饮了一口酒,“在你们看不见的脚底下,像我这样的人到处都是,只不过受辱的方式不同罢了。”
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这么好看的,基本都是那方面用途。”
荀叙:“好看的没有自保能力的用途都差不多。”
程芙纳罕:“原来你懂。”
“为何会觉得我不懂?”
“我以为你是个很单纯的人。”
“我是个郎中,关于人的事儿,基本都懂,不懂的就想法子实践,总会弄懂的。”他笑着拍拍袖子里的女图,“这不又让我弄懂了一件事。”
“成亲不就能解决?”程芙实在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我试过自-渎,已经了解了男女之事,不需要再成亲。”
程芙:“……”
但凡荀叙跟她讲话时别有深意,或者眼神里有一丝的闪躲晦暗,类似猥-琐的意思,她都能立刻唾弃,拂袖走人。
可他偏偏正大光明,清澈见底。
如何讨论别的疑难杂症就如何讨论男女之事。
提及“行-房”和“自-渎”两个词,表情乃至眼神,与平时讨论《金匮要略》的四十道疑难杂症分毫无差。
但程芙到底是正常人,略有些接不住,唯恐他把详细过程和心得也说出来,忙换了个话题。
程芙:“说说皂河县的事吧,菩萨丸深入民心,咱们过去跟当地民众唱反调,只会适得其反。”
“你可真聪明。”荀叙不假思索地称赞,“实话告诉你,菩萨丸既能横行,必然有人在背后默许,一旦唱反调,可就把当地黑的白的全都得罪了。”
“怕不怕?”他朝她眨眨眼。
“有一点。”程芙攥了攥手心,凛然道,“那咱们就强占菩萨丸的一亩三分地,让民众觉得有更好的选择。”
荀叙望着她的眼神恍惚有了些波动,饶有兴味问:“万一贪官阻挠你怎么办?”
“不会的。”程芙信心满满,“贪官若只图银子,当地的救助院也不会分得那么细,至今未曾断粮断药。他之所以默许菩萨丸横行,主要因菩萨丸本身就是避子药,确实能在短期稳固他的政绩,那他何必再去逼迫民众喝避子汤,出力不讨好。”
“有更好的替代品,他何乐不为?”荀叙替她讲下去。
轻愁从程芙的眼里消散,她的眉眼一点点舒展,樱桃般厚嘟嘟的红唇抿出了一抹微笑,令人眼前乍亮。
荀叙目不转睛。
程芙道:“所以咱们过去的第一件事便是造势,推行太医署避子药!”
他问:“怎么造?”
“搞点鬼神……”
两人异口同声,灵台竟是心照不宣,相视片刻一齐笑了。
荀叙往后退了一下,“我去叫醒范吏目,把计划……”
程芙按住他袖端,“明日再一起商讨也不迟。他那么大年纪,起得一向又早,现在被你吵醒,后面可能就睡不着了。”
“好。”荀叙低眸看她按住自己袖端的手。
程芙连忙收回,利落起身,顺着草垛的斜坡爬了下去,“太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你也早点睡吧。”
她招呼了声熊氏姐妹,三人提着灯笼走回了屋。
荀叙在草垛独坐片刻,也回去睡觉了。
队伍是在十月廿一抵达定州皂河县。
皂河县知县领着稀稀拉拉的人马夹道相迎,倒也不是对朝廷官差不敬,实在是疫情期间最忌人群聚集,越分散越好。
董知县定睛一看,对面浩浩荡荡二十余人全部裹着褐色的巾布遮挡面部,密不透风,不禁舒了口气,因为前来迎接特使的他们同样包裹得密不透风,如此,倒也不会被特使们申斥不够庄重了。
那厢为朝廷官差准备的宅邸,全部按照吩咐以硫磺熏蒸过,器皿则煮沸三遍,屋里屋外的熏炉燃烧着苍术、艾叶等祛毒药材。
方方面面布置的十分仔细。
先一步抵达的护卫检验后,荀叙等人恰好穿过了皂河县的拱桥。
“董某为各位大人准备了人员稀少的边郊三进院,第三进院刚好方便随行的程医女,二位大人可在一进院歇息,各院中都备有身强体壮的仆婢杂役,以供大人们驱使。”
“董大人有心了。”荀叙朝他拱拱手。
“有劳了董大人。”范吏目也客气拱手。
此番场合无需程芙露面,她坐在车里静静地听车外的寒暄。
董知县与朝廷两位来使相互行礼,礼毕方才推让一番,各自上马的上马,乘车的乘车,前往临时宅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