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说话声与笑声传来,涂灵推门进去,见堂屋内有两人正在清点彩礼,应该就是死者奉缇的爹和哥。
那彩礼分为红白两类,一是常见的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另一半却是纸扎。
“爹,侯家出手还挺阔绰,这下咱可以换间大宅子,不用住这破屋了。”
抽旱烟的老头哼笑一声:“要不是靠我周旋,就你那副怂样,见到侯家管事的都不敢开口讲话。”
“是是,全仰仗老爹英明。”奉缇哥哥走到纸扎前用脚踢了踢:“赶紧烧了,堆在这儿看得渗人。”
他一抬眼,看见涂灵和温孤让出现在自家院子,呆愣道:“你们谁啊?”
涂灵问:“这里是伏三娘家?”
奉缇哥哥与老头交换眼神:“我娘早死了,你找她作甚?”
涂灵面无波澜:“伏三娘给我托梦,说她女儿奉缇要被卖了,让我设法解救。”
此话一出,这对父子就像炸了毛的斗鸡,大步走出来:“我看你年纪轻轻,怎么满嘴胡说八道?什么卖不卖的,父母之命是天经地义,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江湖骗子装神弄鬼,立刻给我滚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奉缇她哥挽袖子恐吓。
涂灵慢条斯理道:“侯显坤生前调戏奉缇,又是害花柳病死的,这种脏东西,你们怎么能给奉缇配阴亲呢?”
“谁让你诋毁侯少爷的?!”老头怒了:“什么调戏,他喜欢我家奉缇,不过是热情了些,多少姑娘想往上扑都没机会,你懂个锤子!”
“我看你最想扑,老屁股找不到地方卖。”涂灵白他一眼,转而去看尸体。
奉缇哥哥抄起锄头:“敢对我爹无礼,打死你们两条野狗!”
涂灵用竹棍抵住棺材盖,稍稍用力便推开,身后传来惨叫,她置若罔闻,朝棺材里望去,冷不丁吓了一跳。尸体灰白,已开始腐烂,奇怪的是奉缇的脸上长满密密麻麻的黑点,涂灵眯眼细瞧,原来不是痣或疹子,居然是粗大的毛孔!
她眉头拧紧,某种直觉怂恿,手伸进棺材,撩开奉缇的衣袖,整条手臂都是清晰可见的毛孔,蜂窝似的布满皮肤。
涂灵只感觉密集恐惧症快发作,心头悚然,不敢细想她全身都是这个样子。
“打人啦!救命啊!有强盗!”
奉缇哥哥被温孤让一脚踢到墙角,自知打不过,放声喊叫起来。
周遭邻居围到门边看热闹。
“快通知同理会,这二人想抢我妹妹遗体!”
涂灵合上棺材,用眼神示意温孤让离开。
“别走啊,打完人就想跑,还有天理吗?!”
涂灵回头瞥过去,老头嚣张的嘴脸实在辣眼,她掐指弹出真炁,把他门牙给崩了,登时满嘴冒血。
隔壁凑热闹的一位老婆婆见状小声嘀咕:“死老头真活该。”
涂灵一边出巷子,一边问:“他这么惹人厌?”
婆婆赶忙搭话:“你是奉缇的朋友吧?哎哟,那丫头可遭罪了,三娘死了以后家里所有粗活儿都落到她一个人身上,洗衣、砍柴、做饭,她爹和哥把她当下人使唤,好可怜啊……前天三娘忌日,只有奉缇还记得,干完活去坟上给她娘烧纸,中午回来,正要打水做饭,突然喘不过气,咳了好多血,一张小脸憋得发紫,没多久就死了!”
温孤让问:“不是吃石榴噎死的吗?”
婆婆很诧异:“没人看见呀,怎么奉缇丫头也吃过石榴?上个月莽家老二和牛家老幺先后去上坟,回来就暴毙身亡,有人提过石榴,但大家根本没当回事啊!”
涂灵琢磨:“坟地在哪儿?”
“西祠坡,北城门边的一座荒山。”
涂灵和温孤让直奔目标。
还没走到坟坡,他们在田坎边发现一棵半死不活的果树,枝叶枯黄,但上面竟然结出几只又大又饱满的红石榴,格外醒目。
涂灵伸手摘下一只,掂了掂分量,瞧着外形与寻常石榴别无二致。
温孤让用刀划开一条缝,涂灵用拇指插进去,慢慢往两边剥,只见那里头是满满当当的石榴子,新鲜、多汁,像鲜红的宝石。
涂灵没看出什么异样,于是并未将石榴剥开,保留完整的模样,揣进袖中。
“还要找坟吗?”温孤让问。
“不用了。”涂灵眺望远处的荒山:“那两具尸体应该和奉缇一样,全身毛孔放大,密密麻麻。”
温孤让打量:“几乎枯死的树还能结果,是有些古怪。”
“太阳快落山了,”涂灵说:“把它砍了吧,否则还有更多人遭殃。”
温孤让点头同意,当即挥刀砍断这棵诡异的石榴树,接着二人返回城中。
傍晚,侯家接亲的队伍到了,涂灵和温孤让站在人群外观望,只见一位身穿紫衣道袍的中年男子立在奉缇家门前,挺拔傲视,手执拂尘,并不打算进去。
“公孙遗?”涂灵向温孤让那边歪了下头。
阴婚虽在晚上迎亲,但该有的热闹丝毫不减,唢呐吹得喜庆,敲锣打鼓,整个永安坊都惊动了。
“起轿——”
奉缇的棺材用大红绸缎装点,六名轿夫抬出来,奉缇哥哥捧着她的牌位走在前面,她爹跟在棺材旁边,媒婆笑盈盈地给街坊发喜糖,公孙遗转身,潇洒挥动拂尘,置与臂弯,视线掠过众人,昂首跨步而去。
“他好骄傲哦。”涂灵说。
“同理会的天师。”温孤让抱着胳膊思忖:“不知是个什么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