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群芳诗社斗诗后,这半首《葬花词》便赢了本月以花为主题的头筹。
许多人连主题词都不写了,偏来续这下半首,一时间续作满天飞,五花八门,好不热闹。
可惜虞衡的解释没人信,他一本正经跟人说这是黛玉做作,熟悉些的便笑得暧昧,不熟悉的就一脸:啊?有瓜?
早些年他顶着皇家神童的名号,又极受太上皇宠爱,京中至今有人传言说今上能得位,全是因为他生了六阿哥,以至于到今日,虞衡大喊自己不擅写诗都没人信。
当然,也不是全部人都不知内情,比如老三弘时就晓得,他为了在群芳诗社刷脸,特意花钱找人代笔,对他额娘那边都说是润笔,实则这位连誊抄都是他人代劳的。
弘时的字倒没那般不方便见人,只是他从小就被他皇后和母妃李氏一致严格要求,以至于他的字过于匠气了。
争强好胜是弘时生来就着的底色,在局势如此一边倒的情况下,胤禛的数位阿哥中唯此一个愣头青还在忙着效仿父辈“夺嫡”。
故而这次遇到,弘时虽满腹牢骚,但有眼睛的都知道虞衡这所谓的半首《葬花词》已是不世之作了,他不服气也只能酸一酸。
但弘时的性格随了他娘李氏,天真又不甚内耗,虞衡这半首诗词虽抢了风头,他的随侍只在边上安慰了他几句就将他哄好了:“爷何必同一个残废计较,您生得高大威猛,身强体壮,又得皇后娘娘青眼,齐妃娘娘也一心盼着您好,将来太子之位定是您的!”
弘时一想,也是,老六从小就一副活不了两天的模样,熬到今日很不容易……
但等黛玉一来,弘时的心就不淡定了!美人如玉,清扬婉兮,一见便令人目眩神迷!
他当然知道他六弟什么心思,从小就巴着人家林御史家的姑娘不放,还防他们兄弟防的像什么似得,当他真傻啊瞧不出来?
弘时的随侍提醒他:“林姑娘来了,三爷快去呀!”
他偏又傲娇起来。
黛玉来之前,这群芳诗社中的许多人都已经主动与他打过招呼了,他的身份虽未言明,但同在京城,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认得他。
而上一次他主动寻了黛玉,这次本想着在黛玉必经之路上偶遇一波,再让林姑娘亲自与他打个招呼,岂料林姑娘一进门就被他那小瘸子六弟吸引了注意力,连他那么高大一个人杵那儿都没留意。
他母后乌拉那拉氏之前压根没为他考虑过林御史家的这位,纵然这位林小姐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奈何她不过是个汉女……
虽然他母妃也是汉军旗出身,但他可是自小养在皇后乌拉那拉氏名下,再则,他未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那怎么着也不能娶一位汉女做福晋。
为了获得更强劲的支持,至少得在正黄旗里挑一位来。
弘时在这方面还算听话,乌拉那拉氏便从族中选了她堂兄家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算盘打得挺好,可惜两人简直是冤家,一见面就几乎结了仇。
弘时嫌弃这位小乌拉那拉氏性情桀骜,一看就不温婉淑贤!小乌拉那拉氏也觉得他空有一副大骨架而已,实则两个肩膀上托着的那个玩意儿能直接当木鱼使。
一定程度上来说,两人对各自的评价还挺精准的,他们俩闹得这一场,收尾的时候还是弘时被嫡母施压去给小乌拉那拉氏赔礼道歉。
本来这下楼梯都搭好了,弘时看着得意洋洋的小乌拉那拉氏,一下子就应激了——什么?我可是以后要继承大统的人呐,我怎么能叫这种女人天天蹲我头上拉屎?
想也知道,弘时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此人擅长“贷款”,还没当太子就在幻想自己以后要继承皇位,还没娶到小乌拉那拉氏,就已经在幻想自己被女人作威作福。
他忽然灵机一动,于是照旧去赔礼道歉了,但小乌拉那拉氏比从前更生气了,要死要活的闹着,坚决不肯考虑他。
出了这一茬事之后,弘时对乌拉那拉氏那边本来就有些不自在,恰好乌拉那拉氏又叫他再去接触林氏女,弘时只扭捏了三秒钟,就美滋滋的应承了。
至于小乌拉那拉氏得知了这个消息,气得摔打了几番,又立志要从皇子中挑个新的再接触,此事暂时按下不表,总之小乌拉那拉氏完全没觉得林姑娘是情敌。
她甚至开茶话会和小姐妹吐槽此事:“奇了怪了,连我这等‘凡夫俗子’都瞧不上他,他竟还巴望着那位传说中的林姑娘能多瞧他一眼不是?”
小姐妹们安慰她,并认同她的观点,小乌拉那拉氏还要玩闹,竟开了个赌局,赌这位三阿哥几时能清醒,但别人可不姓乌拉那拉,也没有做皇后的亲姑母,自然没人拿家族命脉陪她下注取乐。
小乌拉那拉氏其实知道姑母为何改变主意。
前些日子,荣国公府的史老太太过寿辰,以此引发了一场笑话。贾家二房那个名声不好的王氏有个妹妹,嫁去薛家,先头死了丈夫,数年前又死了儿子,孤苦伶仃的带着女儿到荣国公府小住。
笑死人了,小住多年都没挪动,简直是长到人家院里了。
但那薛家女也非寻常人,竟叫她独剩下的那个女儿挣了面子,女子开恩科的头一年,就考上了举人……
这举人的功业在寻常人家确实是祖坟冒青烟的大事,何况是女子恩科头一年的女举人。可惜在京中贵人们眼里算个屁,从前怡情王整治水患的时候,当地的官员不配合,拿腔作调的就是不救急,气得怡情王这样好脾气的人一剑挑了在场中官位最高的知府的官帽,挑着官帽他还没忘埋汰对方:“知府算个什么鸟官?永定河里的王八都比你们稀奇!”
这话虽说的扎心,但在小乌拉那拉氏心里,正是如此。
这乃是前提,而荣国公府那群不长眼的竟闹笑话闹到了林家面前,席间王氏多次炫耀外甥女,仿佛考了举子的是她自个儿。林家大约是懒得理她,吃完饭就准备告辞,但林夫人被史老太太求着又留了一晚,林御史便携妻女儿子又留了一日。
也亏得如此,才能赶上第二日的这一出好戏。
这边贾家的,王家的,薛家的,正各打算盘呢,圣旨就来了。
今上这般性情,隔岸观火的看戏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居然还亲自下场拱火。
那圣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为了表彰林氏女为此次科举做的贡献,特御赐时令水果若干。
圣旨虽说的含糊,却已经足够给林家撑腰了。
若不是这一茬,皇后不会发现这林氏女居然有这等神通,连科举试题这般寻常交由礼部拟好,天子敲板的事,皇上竟都敢交于她定题……
虽只有一道策论,此事却无异于一石激起了皇后心中的千层浪。
皇后乌拉那拉氏只恨自己年幼嫁入雍亲王府,学得全是内宅之事,如今女子可以为政的时机摆在眼前,她却抓不住,只能寄希望于族中小辈。
小辈中倒是有几位亮眼的姑娘,可惜聪明又漂亮的太孤高,姿色平平又聪明的入不了眼,还有些聪明伶俐还美貌的,偏偏身子不好……
族中实在挑不出合适的,乌拉那拉氏当机立断,叫弘时去“讨好”林家女。反正那姑娘美貌又聪慧,往后再等几年,从族里给弘时再选一位乌拉那拉氏的太子妃即可。
有了皇额娘的指使,此事在弘时看来就是奉旨之行,既听了皇额娘的话,又美了自己,岂不是好事成双?
弘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未料到他一动身,连他那好六弟都忍不住了……
这更加剧了他的胜负欲,他不可能输,更不可能输给一个残废。
于是这日本来因为黛玉的忽视而有些上火的弘时,又因为吃了现场瓜而兴致勃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