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的时候。
林昭为了诱供我,说会送我一个大风筝。
结果,他没有食言。
他送来的那只纸鸢,是一只足以遮蔽日光的巨大墨鹰。
它的骨架是林昭亲手削制的韧竹,轻、硬。
且蕴含着一种蓄势待的力量,如同我鞘中的短刃。
它的肉身是上好的韧皮纸,层层裱糊。
坚实得可以抵御山巅最狂烈的风。
而最让我心神微动的,是它的眼睛。
林昭不知用了何种颜料,只用最简单的墨色,便点染出了一双锐利而空旷的眼瞳。
那双眼睛里没有活物的温度,只有纯粹的、俯瞰众生的孤高。
它不像一件玩物,更像一个沉默的同类。
几日后,春日宴的请柬送到了崔府。
这是本地世家之间一年一度的盛会,在城外的翠微山举行。
名义上是踏青赏春,实则是各家郎君娘子们攀比家世、才情、乃至随从气度的角斗场。
往年,他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无人敢有异议。
但今年的请柬,他却留下了。
他带上了我。
指定让我带上那只鹰。
陪同三郎君出行的,自然是我扮演的颜回。
翠微山漫山遍野都是盛装的男男女女。
丝绸衣袂与花香在春风里纠缠,夹杂着刻意压低的笑语和心照不宣的试探。
这是一个浮华的、由谎言与虚荣构筑起来的世界。
我戴着那张柔软的丝织面具。
推着三郎君的轮椅,行走在这片喧嚣之中。
我们在山坡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地上停下。
不远处,许多郎君娘子已经开始放飞他们的纸鸢。
天空中一时间五颜六色,燕子、蝴蝶、锦鲤……争奇斗艳,像一场幼稚而华丽的战争。
“去吧。”
三郎君的声音很轻。
“让它飞起来。”
我迟疑地看着他。
离开他身边,哪怕半步,都违背了我作为护卫的职责。
况且,这漫山遍野都是眼睛,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解读。
“这是命令。”他打断我。
这时,林昭的身影出现在我们身旁。
他今日也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更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们会来。
“去吧。”
他笑着对我说,眼神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