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土、牲口、脂粉、香料和食物热气的、独属于大都市的复杂气息。
终于,在离开宣府后的第七天晌午,当骡车随着庞大的人流车流,缓缓驶过最后一道护城河上的巨大石桥时,那座顶天立地的巨大城池,终于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完全呈现在他们面前!
京城!
城墙!高耸入云!
那是由无数块巨大的、打磨得极其平整的青黑色城砖垒砌而成,墙体向两侧延伸,墙体底部宽厚如山基,向上微微内收,呈现出完美的收分,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稳固感和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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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体表面布满了岁月和战火留下的斑驳痕迹,箭孔、刀痕、烟熏火燎的黑色印记……如同巨兽身上古老的伤疤,无声诉说着这座帝都所经历的沧桑。
城墙之上,垛口如同巨兽口中森然的利齿,密密麻麻,连绵不绝。每隔百步,便耸立着一座更加高大雄伟、如同小型堡垒般的城楼!
巨大的城门洞开,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吞噬着源源不断涌入的人流车流。
城门之上,高悬着巨大的匾额,以遒劲的金色大字书写着这座城门的名字——他们走的西门,名为“阜成门”。
城门两侧,身着明亮山文甲、头戴红缨盔、手持长戟或腰挎长刀的禁军士兵,如同钢铁浇铸的雕像,分列两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入城之人。
那份肃杀凛冽的军威,让喧嚣的人声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
排了将近一个时辰,骡车才终于蠕动到了巨大的城门洞前。
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城门洞内壁厚实阴冷,高达数丈,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
洞顶呈拱形,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巨大防御装置的痕迹。
地面铺着巨大的石板,被无数车轮马蹄磨得光滑如镜。
空气里混合着汗味、牲口味、尘土味和一种千年古城特有的、阴凉潮湿的气息。
一名穿着低级军官服色、留着络腮胡的城门吏走上前,懒洋洋地伸出手:“路引!户籍牌!车上装的什么?”
黎尔沉默地递上三份路引和那块刻着“宁省宣府”字样的户籍牌。
林玉漱掀开车帘一角,露出车厢内部:“官爷,都是些逃荒带的行李,还有些路上买的粗粮布匹,给孩子们安身用的。”
城门吏接过路引和木牌,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目光在“黎尔”、“林玉漱(妻)”、“宁省宣府”等字样上掠过,又瞥了一眼车厢内堆放的、用油布盖着的包裹,以及裹着头巾的林玉漱和她怀里好奇张望的荷姐儿,还有旁边穿着粗布新衣、低着头的周铭佑。
没现什么违禁品,也看不出什么油水。
“宁省来的?逃荒的?”城门吏的语调带着一丝京城人特有的、居高临下的懒散,“行了,进去吧!记住,京城重地,安分守己!别惹事!”
他挥了挥手,将路引和木牌丢还给黎尔。
黎尔接过,重新揣好。
他一抖缰绳。
“驾!”
老骡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终点的气息,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奋力拉动车轮。
车轮碾过最后一块光滑的青石板,终于,完全驶出了幽深高耸的城门洞!
庞杂而鲜活的生命力,如同无形的巨浪,瞬间将小小的骡车彻底吞没!
商贩们此起彼伏、带着独特京腔韵味的吆喝声,如同比赛般一浪高过一浪:
“冰糖——葫芦儿——!又脆又甜——!”
“刚出炉的热乎包子——!肉馅儿大包子——!”
“磨剪子嘞——戗菜刀——!”
“胭脂水粉——上好的扬州货——!”
“算灵卦——看流年——!”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马蹄敲击地面的哒哒声,轿夫沉稳的号子声,独轮车吱呀呀的呻吟声,牲口的响鼻和嘶鸣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熟人相遇的寒暄声,孩童的嬉闹尖叫声……
无数种声音交织,形成一股庞大无比的声浪,冲击着每一个初入此地的灵魂!
目光所及,令人眼花缭乱。
街道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招幌林立,迎风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