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荣芮推拒:“臣子惶恐。臣子无功无爵,岂敢与陛下同席?”
“今日此处没有君臣,只有自己人。”楚云霜看着他,眼神温和而坚定,“你为查案出力,又是云妃的兄长,于公于私,都当得起这个座位。坐下吧,不然这满桌菜肴,朕与云妃二人用着也是无趣。”
萧煜白也向贺荣芮微微颔。
贺荣芮这才深深一揖,仪态端方地在楚云霜右手边坐下。
侯公公侍立在楚云霜身后半步,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入定。
南雪轻声指挥宫婢布菜,动作轻巧利落。
贺荣芮伤势未好全,需注意忌口,南雪之前同小厨房打过招呼,特地做了几道利于恢复的药膳,放在贺荣芮近前。
玉砂站在稍远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时不常瞪一眼安哥。
安哥站在萧煜白身后,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看这个菜,又看看那个菜。
等布置妥当了,一应人才退下去了外间,吃御膳房传来的饭菜。
这时,萧煜白端起冰鉴上的酒壶,给楚云霜斟酒,一阵异香在殿内弥漫开。
楚云霜惊喜道:“这是千秋醉?”
“陛下也识得千秋醉?”萧煜白动作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抬头对上楚云霜清亮、盛满喜意的双眼。
“出云名酿,怎会不识?”楚云霜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和惊喜,她在凝华宫时最为放松,不设心防。
只是……
想起当年,母后教她千秋醉酿制之法的情形,楚云霜的眼眸里的神采暗了暗。
她做出云公主时,活泼好动,对万事万物都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又掐尖要强,文武政要,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年幼时父皇母后不许她喝酒,但她喜欢千秋酿的酒香,总好奇那是什么滋味,央着宫里的酒官教她酿酒。
酒官哪里敢,一来二去地拉扯,叫母后现了。
彼时的她捏着手指以为要挨骂了,母后却只是叹了口气将她抱起,点了点她的鼻头,嗔了她一句“淘气”,然后便亲手教她酿酒。
后来她及笄,到了父皇母后允她喝酒的年纪,父皇母后却早已不在,她被叔父送入琅玉的都城玉京,成了质女寄养在贺家。
玉京城里耳目众多,贺家不敢为亡国质女操办及笄礼,那天夜里,楚云霜一个人坐在廊下,为自己挽髻插簪,拜月念诵。
月上中天时,向来温润守礼的贺家哥哥破天荒地爬树翻墙来找她,还被树枝划破了衣摆,刚小心翼翼地跳下来,就碰上了从角门里钻进来的贺父贺母。
几人都倍感尴尬,贺荣芮彼时涨红着脸,一手紧抓着裂开的衣摆,一手从怀里掏出玉兰花簪,祝她及笄快乐。
贺父贺母也满眼疼惜地递给她及笄礼物。
那天晚上,楚云霜心中感动又酸楚,拿出自己珍藏的、从故国带来的千秋醉,与贺家人在小小的院落里庆祝。
那是楚云霜第一次喝千秋醉,不在故土,但喝得很多、喝得很醉。
再后来,她就入宫成为了云妃。
从出云带来的千秋醉陪她度过了无数个难眠之夜,到最后只留下半瓶珍藏。
再也舍不得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