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症步入晚期的阶段,总是容易多觉,后来在高三的下学期,也经常会因为上课睡觉被罚站到外面。喻棠在温暖的日光中睡了过去,窗外是还在施工的工人,正在按照谢知津的想法改造花园。
谢知津坐在喻棠身边守了一会,这才到楼下去。
冷冰冰的仪器折射出金属色的光泽,不管从哪个视角来看,都充满了科幻感,汇集了世界上最顶级的那一批医疗专家和科学家,针对这种病症进行专门的研究。
以重金聘请的这些人,正在做着研究。
仪器运转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万籁无声中,像是和谐的奏鸣曲。
但……除了这间实验室以外,他还做了更坏的打算。
十八岁的少年身上早就有了和年纪不太相符的沉稳,谢知津挪开墙壁上的某一块,手掌贴上去时,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
如果喻棠的病真的是不治之症,最终拼尽全力都无法治愈。
那就等到有治愈方法的那一天,总会再以某种方式见面。
巨大的舱室中灌满了深蓝色的液体,谢知津抬起浓绿的眼眸看过去时,侧脸被那幽幽沉沉的液体也打上了一层冷光。修长的手指在玻璃样的舱室中轻轻触碰,垂下的浓密眼睫遮挡着眼中的不甘和粘稠的占有欲。
喻棠打了个哈欠,睡醒过后外面天色晚霞正浓,铺天盖地的赤红像是被人踢翻的红颜料,天际红云翻滚,喻棠揉了揉惺忪的眼,困意还是无穷无尽。
病症是系统植入体内的程序,为了逻辑自洽还会和沈一梦的死结合在一起,有了遗传性,病症的逼真率就多了几分。哪怕能够自由选择痛觉或者是屏蔽痛觉,身体机能的退化是无法避免的。
绝症晚期该有的症状一点都不会少。
起码现在……喻棠哪怕感觉不到疼痛,但力竭,体弱,和愈发迟缓的身体都在昭示着身体机能的严重退化。
睡醒之后的空茫感在傍晚时分没有见到人以后抵达了顶峰。
晚饭做得琳琅满目,喻棠扶着楼梯缓慢往下走,谢知津正冲着他笑。
“你要不要看看,很精彩。”谢知津三两步奔上楼梯,递过来一只手。
喻棠垂下眼,那只手修长、清瘦,是艺术家的手。喻棠慢慢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手指交握的瞬间,谢知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庄严神圣起来,仿佛这不是因为喻棠过于病弱给借的力气,而是托付终生的庄严时刻。
喻棠细长秀气的眉毛似蹙非蹙地微微皱起,面上的神情有些困惑。
谢知津牵着喻棠一步步走下楼梯,充分了解到这种病状的具体表现,行动力迟缓也是病症的一部分,每走一步路都必然伴随着剜心的痛楚,即便喻棠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容,如今变得病态,平静,他像是依然能够从平静的表情之中窥见无边际的痛楚。
“刚才你一定没有看到,喻姜的表现。”
提到无关紧要的人,谢知津的神色又倏然变得阴鸷冷漠,他抬手按下遥控,幕布一点点垂落。
喻棠抬眸看了过去。
那是一段很长的视频,从命令喻姜下跪开始。少年张扬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和不可置信,眼睛下面还依稀能够看见干涸的泪痕,白的,喻姜的眼睛红红的,来之前估计哭过了。
紧跟着,则是动作的窸窸窣窣。
谢知津在这边的庄园每一处都是往大了建,身为旁观者时,只觉得大气华丽,可真当爬起来时,房间又显得太大太空了。
没有人比喻棠更知道喻姜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被父母溺爱中长大的、支配欲和控制欲都是最强的那种人,要么剑走偏锋,要么做事很容易成功,偏偏,喻姜的脑子很好用。当然,自尊心也很强。
还很小的时候,豆丁大的孩子就学会用零食鼓动人心。后面更是会煽动所有人来集体孤立他,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众星拱月的一个人,只要站着,存在感就强到不可忽视。和喻北言差不多,喻北言会三天两头就登上花边新闻,喻姜更喜欢在一个圈子里被人捧着。
爱出风头、又是高自尊的一个人,居然也会低头吗?
像一条狗一样,为了得到一块骨头,哪怕扔出去老远,哪怕撒泼乞怜,也要把骨头要回来。喻姜跪地膝行,一寸寸挪动,哪里还有了在他面前时的嚣张跋扈。
少年的耳根涨得通红,时不时还要被谢知津催促几句。
停下来,也不只是终点。滚烫的茶水泼下去的一瞬间,少年白皙的皮肤立刻红了起来,看起来就跟落水狗差不多,这时候,他抬起来的眼神里满是怨毒和愤懑。
喻棠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凛冬,被被人关在更衣室里兜头浇下来的冷水。
谢知津都知道……所以以这种方式为他报复回去。
他下意识地看向谢知津,侧脸线条柔和,但那双眼睛在某些角度下的漠然几乎不可忽视。薄薄的唇角上勾,对自己的得意之作相当满意。
咔嚓。
鞋尖把喻姜的指骨碾碎,一如去年冬上演在他身上的事情一样。
喻棠看向他的眼神中已然多了些恐惧,谢知津转过头,正撞入喻棠睁大的乌眸中,眼底只映着他的影子,就好像被喻棠用眼睛困住了一般。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在喻棠因为颤栗而轻轻发抖中,谢知津的嗓音没有一丝感情。
“这只是开始。”
*
十根手指都断了,都说十指连心,刺痛感让喻姜的脸色无比苍白。
他的膝盖上都是浅浅的痕迹,磨得膝盖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