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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杀意 膝头抵入深处(第2页)

而昨日,江稚下了一道与如上纷争毫不相干的旨意——将遂平帝姬赐婚与宋携青。

祝好想起淮仙录上记载的一句——明慈帝为宋琅与遂平公主赐婚,因宋琅品性不端,恶迹昭着,遭遂平公主抗旨。

昨日一下旨意,江临当即求见江稚,请他收回成命。

江稚对此不置可否。

这昏君待旁人无不是薄情寡恩,唯独对这个妹妹不大一般,大抵是因江稚自庆为质归国不久,遭了场火事,是江临拼死将他推出火海,自己则毁了容貌,哑了嗓子。

赐婚的旨意本就在祝好的意料之中,因此她无甚波澜,反倒是宋携青……

她只一想昨夜,那人在她屋外来回踱步,分明焦灼万分,却迟迟不敢叩门的模样,祝好便觉好笑。

行过宫门已是晌午,艳阳将琉璃瓦灼得熠熠眩目,宫卫将她锁在一处年久失修的偏殿。

一眼望去,窗台上积着厚灰,一株枯荷伶仃而立,干瘪的莲蓬低垂。

日影西斜,枯荷残影也随之西斜。

终于,殿外游来步履声,锁链窸窣丶锁簧转动。

江稚入殿时,正见女子蜷缩在窗下。

殿内幽暗,唯有窗下一隅浮动着细碎的金尘。

见他来了,女子慌手慌脚地伏地而拜,青丝委地丶罗裙逶迤丶珠钗乱摇。

宫娥引灯,为他搬来铺着软垫的玉座。

江稚扫她一眼,仍不解老师为何独独待她不一般。

反正他瞧着很是一般——有色丶拙笨丶畏死丶谄谀。

如此货色,宫中比比皆是。

思及此,江稚眼底浮起一丝轻挑的笑,不知老师听闻宠用的姬妾入宫,会是怎样的神情?老师是会入宫要人,还是索性将人拱手相送?

“上前。”

祝好以膝代步,缓缓近前。

屈膝弓腰不过是皮相之苦,若身骨未软,气节未消,这副皮囊如何卑躬,又有何妨?

不多时,宫人鱼贯而入,置上一副象牙棋。

他问:“可会下棋?”

祝好低眉顺目,答道:“回陛下,民女略通一二。”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谁想三局终了,祝好未尝一胜。

祝好举目,飞速一扫江稚。

她的确称不上精通,却也绝非蠢材。

第一局她有意自陷危局,却发觉江稚根本无需任何让步。

他骄奢无道,残暴不仁,自他登极以来,庙堂之上乌烟瘴气,忠良被他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苛捐杂碎压垮平头百姓的肩背。

可他的棋路却精妙入神,攻守有度丶算无遗策,与他在朝堂上的荒唐行径判若两人。

江稚兴味索然,胎脚将棋盘踹翻,一颗颗象牙棋四散飞溅,落地声声清脆。

“……陛下,若在平日,民女虽不能胜陛下,却也不至于输得如此狼狈。”女子已知趣地跪在下首,扬起声调道:“宋大人同民女下棋时,也曾输过一二呢。”

江稚笑了,讥诮道:“你倒是愚妄,老师不过是让着你,你竟老着脸皮当真?”他支着下颌,话锋一转道:“为何是平日?”

此问一出,下首头脑简单的女人眼尾倏地泛红,低声道:“宋郎要娶遂平帝姬,民女……民女自然心不在棋局上。”

“怎麽,你是在怨朕?”江稚冷笑,双眼如一柄尖刃抵在她的咽喉,他着实想不明白,宋琅究竟多麽纵着这女人,竟养成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刁蛮性子,“即便他不娶阿临,也绝无可能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他是朕的老师,自当娶京中的贵女,娶宗亲的掌珠,就算朕不赐婚,淮城也不乏有人惦记着他的婚事,为他择一个贤良淑德丶门第相当的闺秀。”

他缓步下阶,忽而钳住她的下颌,“你哪点占了?”

江稚用力颇大,祝好吃痛,睫羽轻颤,一滴泪悬在眼尾,将落未落,江稚眸色一暗,浮起嫌恶,他猛地松手,生恐泪落在他的手背。

“身为帝姬,不应为国为君分忧解难麽?”祝好抹尽泪,鼻尖微红,她续道:“话本里不都是如此麽?若将遂平帝姬送入庆国和亲,或可延缓战事……”

“庆?”江稚哈哈大笑,嘲讽道:“果真是个深养在内院的蠢物,庆军早已退守,你连这也不知,怎敢为朕出谋献策?”

“民女曾听宋郎提及,庆国此番退兵,不过是权宜之计,只待小国诸部与瀛国两败俱伤,再行渔翁之利,一举吞并瀛地。”江稚见祝好抿着唇,支支吾吾地道:“何况,前些日于将军竟自庆国送还?庆国至今也未给个由头,为何于将军在他们手中?如今又为何‘好心’放归?将军既在庆地……翎王殿下没准也……”

她的语调跳脱,非高即扬,江稚不难品出女儿家争风吃醋的酸味,“为帝姬与宋郎赐婚,倒不如将她送入庆国和亲,一则牵制庆国,二则探探翎王的下落……”

话未尽,映在眼底的一切或颠簸或旋转,一眨眼,祝好的咽喉已被人狠狠扼住,江稚逼近,五指渐收,“朕倒不知,你究竟是蠢钝如猪误打误撞地生出一计,还是……忽然开窍长脑了?”

“若他尚在人世,阿临定会不顾死活地助他归瀛。”江稚喃喃自语,手下力道渐重,他瞧着女子因气血不通而涨红的脸及逼出眼角的泪,他心底的暴戾在四肢百骸滋生丶翻涌丶奔窜。

她正如一盏精雕细琢的缕空花瓶,金镶玉裹的表象内里却空空,只徒有一副好皮囊,实则愚不可及,脆而不坚。

如今,花瓶正被他攥在股掌之间。

老师一贯闲静少言,一无所好。

杀了她,老师可会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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