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紧张,也不用装出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
少年心下一凉。
从上侧的角度,对方绝对看不见自己紧咬出血的牙冠和面部狰狞的神情,他无论如何没料到,那无数次模拟出的哭腔和卑微姿态瞬间便被识破。
“不过,你是个聪明人,继续保持。”
脑后的重量略微增加,似乎是少女屈起了腿,赛可能感到那灼热的目光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伏倒在地板上的自己。
修会绝对正确,修会至高无上,修会神圣不可侵犯。
像自己这样的贫民,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向他们展露敌意——他清楚这样的后果。
只要一瞬间,守卫的佩剑便能斩断自己的脖颈,玛琳的长靴也足以踩碎自己的头颅。
……
良久,头顶的压迫感随着渐远的脚步消失,直到声音彻底无法听见,跪倒在地的赛可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母亲?母亲,没事了……”
没有回应。
“母亲?”
他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女人早已昏死了过去。
两顶锈迹斑斑的头盔被她死死抱在怀中,血污将本就染满黢黑与肮脏的布衣抹得更加不堪入目。
赛可是个聪明人。
无论那名少女是否只是挖苦,她似乎并没有说错。
没有遗传父亲和叔父的强健体魄,不能像自己所憧憬的大人们,靠自己去劳作生存,拿起武器去反抗。
他唯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还算好用的头脑,而尤其在医药这一看似与穷困者无关的方面,天赋异禀。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能缓解母亲症状的方法。
他曾经一直这么想。
但床榻上,母亲那瘦弱的身体依旧不见好转。
一天,又一天,少年一次次改良手中的药物,一次次往返于路边的商铺,从街头巷尾竭尽所能搜刮任何可用的物料和钱财。
他也会经常挤进去修会创办的大图书馆,翻看那些晦涩抽象的典籍书册,一遍又一遍,记忆,改良,收集——名义上,图书馆对所有公民开放,但往来的贵族和其他平民也经常对赛可嗤之以鼻。
无数次被呵斥,无数次被驱赶,无数次被讥笑。
少年时常会带着些许青紫和疤痕狼狈地回家,虽然疼痛和屈辱总能压垮那瘦弱的身躯,但只要看到病榻上母亲还能直起身,一切痛苦仿佛就烟消云散。
我可以的。
我能。
赛可跑遍了全市的街巷,翻遍了大小书架的每一本典籍。
搜罗购买的药物数不胜数,无数次调配,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颤抖着服下,时间久了,他能看到那病恹恹的身体正在渐渐好转。
从那以后,那寒酸瘦小的身影,更加频繁地出现在图书馆中。
“喂,那边的。”
悦耳,但毫不掩饰轻蔑的嗓音隔着两排书架将少年的意识拉回,桌前的赛可猛然抬起头,目光撞上赤色刘海下的凌厉血红,镶花百褶裙边的金丝衬托出少女的尊贵,小皮鞋敲击在地板上笃笃作响,俏丽的脸庞满是贵族式的厌恶。
维罗妮卡·希纳,修会治下大贵族之一的独生女。
赛可曾听说过她的名号,但亲眼见到还是头一回。
“你不是第一回进来了吧?”
鹰头金杖重重点在胸口,少女的眼神仿佛看虫子般嫌恶。
赛可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尽管听说过没有禁止任何人入内,但在大部分贵族看来,贫民街的人无法在这里有一席之地,已经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则。
而自然,同她辩解是最愚蠢的决定。
少年的双手背在身后,默默交叉着食指,祈祷着能找到借口溜之大吉。贵族小姐们并非图书馆的常客,说实话,自己是第一次遇到希纳家的人。
“总感觉很不爽呢,你这家伙。”
手杖向上猛划,重击在赛可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看向那双满是轻蔑与鄙夷的眼睛,背靠书架的他退无可退,举起双手。
“没有明令禁止,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阴沟里的老鼠,就别总是想着跑到阳光底下。”
驱赶,鄙夷,不同的人,但每次都是一样的说辞。
少年知道,只要继续沉默下去,对方总会因为不愿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在一番呵斥后便作罢。
而自己,则可以在第二天继续来到这里,换一个位置。
本该如此,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