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的春天,仿佛一位矜持的贵女,步履蹒跚,迟迟不愿展露欢颜。时值二月末,长安城外的柳梢理应泛起鹅黄,宫内御花园的泥土中也该钻出嫩绿草芽,然而现实却是,几场倒春寒毫不留情地席卷而来,将残冬的余威死死钉在朱红宫墙之内。屋檐下的冰凌尚未化尽,在惨淡的日头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庭除角落,去岁的积雪凝结成灰黑的硬块,顽固地占据着背阴之处。唯有几株白梅与红梅,算是这满目萧索中最后的亮色,它们迎风傲立,幽香被料峭寒风撕扯成碎片,若有若无地飘散在干燥冰冷的空气里,带着一种孤芳自赏的倔强。
但这份物理意义上的寒冷,与后宫乃至前朝人际间那日益升温、几乎要达到沸点的暗流相比,简直微不足道。那是一种无声的喧嚣,一种压抑的轰鸣,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无数暗礁险滩正在悄然成型,只待某一天,某一股力量轻轻一推,便能掀起吞噬一切的巨浪。
缀锦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旺旺的,暖意融融,与外间的春寒恍若两个世界。伍元照卸去了厚重的斗篷,只着一身杏子黄的常服,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她手中捧着一卷《本草经集注》,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密密麻麻的字迹上,而是穿透了半开的菱花格窗,落在院中一株形态遒劲却了无生气的石榴树上。那石榴树去岁结了不少果子,曾是缀锦宫秋日一景,如今却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无数只干枯的手臂,倔强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她的神思,早已飘到了半月之前。
那日,她在两仪殿侧殿,凭借一番声泪俱下、看似柔弱无依的哭诉,成功地将那针对六皇子礼贤的恶毒流言,化作了一把悬在暗处敌人头上的利剑。皇帝礼治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为迅和激烈。次日的小朝会上,他借着议论地方呈报祥瑞的由头,不仅再次肯定了礼贤的“天命所归”,更以罕见的严厉口吻,斥责了后宫前朝某些“搬弄口舌、离间天家骨肉”的行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非实质性的惩罚,但那冰冷的警告意味,已足以让那些在阴影里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低伏下去,至少,从明面上看是如此。
【系统提示:“辟谣维稳”任务完成度提升至o。流言传播得到有效遏制,皇室权威初步彰显。获得积分oo点。当前积分:-o点。】
脑海中响起的系统提示音,让伍元照微微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一瞬。积分终于不再是令人绝望的-ooo点以下,这算是一个小小的进步,意味着她在这个陌生世界的生存资本,又增加了一点点。然而,她比谁都清楚,这仅仅是风暴来临前,短暂而虚假的平静。流言的源头并未被拔除,那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绝不会因为一次敲打就轻易收手。相反,皇帝的干预,很可能激化了矛盾,让对手的行动变得更加隐秘、更加急切、也更加不计后果。
小栗子,这个机灵且忠心的小太监,如今已成为她在外围的重要耳目。他近日陆陆续续传回了一些零碎却至关重要的信息。内务府那个嗜赌如命、欠了一屁股债的钱太监,在小栗子几次“偶遇”和“慷慨解囊”的帮助(或者说引诱)下,终于松了口。他透露,长春宫萧淑妃近来的用度颇为异常,尤其是用于打点太医院和御药房的银钱,流水般花了出去,远寻常嫔妃调理身体的标准。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位颇得萧淑妃信任的王太医,近段时间不仅频繁出入长春宫,更以其名义,支取了不少用于治疗小儿急症、甚至有些是带有毒性的药材。此外,还有一个更耐人寻味的消息:皇后宫中一个负责采买事宜的管事太监,近日常与萧淑妃身边一个颇为得脸的心腹太监,在宫外一间位置隐秘、鲜为人知的茶楼私下碰面。
这些信息,如同散落一地的珍珠,被伍元照用“敏锐洞察”这项系统赋予的能力,小心翼翼地串联起来。一条清晰的、充满恶意的线索逐渐浮现:萧淑妃贼心不死,并且极有可能已经与那位看似贤德宽厚的王皇后,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或是暂时的同盟!她们的目标明确得令人心寒——体弱多病、却被冠以“祥瑞”之名的六皇子礼贤!只要除掉这个孩子,或者让他“福薄夭折”,那么她伍元照最大的倚仗便去了一半。剩下的五皇子礼弘尚且年幼,届时,她们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来对付她这个“失子”的贵妃。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悄然升起,远比窗外的寒风更刺骨。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在心中默念:“系统。”
【系统提示:宿主请讲。】
“除了你布的特定任务,我日常的行为,比如提升某项技能的熟练度,或者成功规避掉一次潜在的危机,是否也能获取积分?”她需要更多、更快的积分来源,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大风浪。
【系统提示:宿主日常行为有较低概率触随机积分奖励,但数额通常较小。通过不断练习和运用,提升技能熟练度(如“敏锐洞察”进阶至“明察秋毫”,“强身健体术”提升等级)至特定阶段,可获得阶段性积分奖励。成功规避或化解针对宿主及重要关联人物(如皇子、核心心腹)的阴谋陷阱,根据危机的严重程度和复杂性,可获得o点至oo点不等的积分奖励。此外,宿主的个人气场、在宫中的威望、皇帝对您的好感度、子嗣的健康与聪慧程度等隐性属性的提升,虽不直接奖励积分,但会间接影响任务难度评价及后续积分获取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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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想要快积累资本,不能只被动等待任务,必须主动出击,防微杜渐,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伍元照深吸一口气,暖阁中馥郁的百合香仿佛都带上了一丝铁锈般的决绝意味。她坐直身体,声音清冷而坚定:“崔嬷嬷,云岫。”
一直侍立在旁、屏气凝神的崔嬷嬷和云岫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令。
“传本宫令,”伍元照的目光扫过两位最信任的心腹,神色是她们从未见过的凝重,“即日起,缀锦宫上下,实行宫禁。所有宫人,无本宫手谕或你二人共同准许,不得随意出入宫门。对外,只称六皇子需静养,本宫亦要潜心礼佛,为陛下和皇子祈福。对内,尤其是六皇子身边,必须十二个时辰有人看守,轮班值守,要做到眼不离人,手不离孩。乳母、经张太医亲自查验过的贴身宫女之外,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包括其他低位妃嫔遣来问候的宫人,乃至内务府例行送份例的太监——不得接近皇子三尺之内。皇子所有饮食、衣物、玩物,必须经过银针验毒,并由专人试吃、试穿、试玩半个时辰后,确认无误,方可呈送。若有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事、哪怕只是一句听起来不太对劲的闲话,无论大小,立即来报,不得有片刻延误,更不得擅自隐瞒!”
她的话语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而寒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崔嬷嬷和云岫跟随她日久,深知这位主子平日里看似温和,但一旦露出此种神色,必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两人心头一凛,连忙齐声应道:“是!娘娘!奴婢(才)遵命!定当竭尽全力,护佑娘娘和皇子周全!”
命令迅被贯彻执行下去。缀锦宫这座原本因贵妃得宠而门庭若市的宫殿,仿佛一夜之间收敛了所有锋芒,宫门半掩,往来人迹锐减,透出一种外松内紧的肃杀氛围。宫人们行走间都放轻了脚步,交谈也压低了声音,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警惕。六皇子礼贤所居的东配殿,更是被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然而,风暴的降临,往往出其不意。就在伍元照全力戒备,以为对手会从饮食、医药等方面下手时,一场席卷整个宫廷的滔天巨浪,却以一种任何人都未曾预料到的方式,从另一个方向骤然袭来,其迅猛与酷烈,瞬间改变了后宫的整个格局。
二月底的一日,皇帝礼治心情颇佳,因西北战事暂歇,国库税收亦有好转,便在宫中麟德殿设下小宴,款待几位宗室亲王如韩王、霍王,以及心腹重臣如太尉长孙无忌、尚书右仆射褚遂良等。宴席虽不似大朝会那般隆重,但也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教坊司的舞姬身着彩衣,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水袖翻飞,媚眼如丝。席间众人言笑晏晏,一派君臣和睦的景象。
伍元照作为贵妃,亦在席中。她位置仅次于皇后,与萧淑妃相对。她今日穿着一身湖蓝色的宫装,妆容清淡,举止得体,既不过分张扬,也不失贵妃气度。她敏锐地注意到,王皇后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飘向殿外,而对面的萧淑妃,则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骄矜,与身旁的命妇谈笑,目光偶尔扫过伍元照时,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与冷意。
宴至中途,一曲方罢,忽见一个内侍神色匆匆,低着头,快步走到王皇后身边,俯身低语了几句。王皇后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变化,随即她放下酒杯,起身向御座上的皇帝微微一礼,声音温婉:“陛下,臣妾宫中有些琐事需即刻处理,暂且告退片刻。”
礼治正与长孙无忌讨论着吏部考课之事,闻言并未在意,只挥了挥手:“皇后自去便是。”
王皇后带着贴身宫女悄然退席。殿内歌舞继续,似乎并未因这个小插曲而有任何影响。然而,伍元照却心中微微一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弥漫开来。她注意到,萧淑妃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带着嘲讽的冷笑。
大约过了一刻钟,就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宫女压抑的哭泣和劝阻声。下一刻,立政殿的大宫女锦书,竟不顾殿前礼仪,髻微散,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冲进殿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御座之前,声音凄厉,带着无尽的恐慌:“陛下!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她在宫中突然昏厥过去了!”
“什么?!”
满座皆惊!音乐戛然而止,舞姬们惶恐地停下动作,不知所措地退到一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跪地哭泣的锦书身上。方才还一片欢腾的麟德殿,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礼治霍然从龙椅上站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昏厥?方才还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昏厥?可传了太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中宫皇后在宫中宴席间昏厥,这若是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更是严重的宫廷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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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以头抢地,泣不成声:“回……回陛下……奴婢也不知具体缘由……娘娘方才回去后,只说心口闷,气息不顺,便唤人沏了盏参茶想顺顺气……谁知茶刚喝下去不久,娘娘就脸色煞白,冷汗淋漓,捂着肚子说剧痛难忍……接着……接着就晕死过去了!太医……太医已经赶去了,可是……可是太医说……娘娘脉象紊乱,瞳孔亦有变化,像是……像是中了剧毒之兆!”
“中毒?!”
这一次,不仅是皇帝,殿内所有亲王大臣都惊呼出声,不少人甚至惊得站了起来。在皇宫大内,众目睽睽之下,一国之后竟被人下毒?这简直是骇人听闻、颠覆想象的逆天大案!
礼治的脸色由阴沉转为铁青,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显然已是怒极。他猛地一拍龙案,震得杯盘作响:“反了!真是反了!朕的皇后,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遭人毒手?!查!给朕彻查!所有相关人等,一个不准放过!摆驾立政殿!”
天子震怒,雷霆万钧。一场欢宴就此不欢而散,草草收场。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预感到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礼治步履匆匆,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赶到立政殿时,殿内已是一片混乱与恐慌。太医正跪在凤榻前,战战兢兢地施针用药,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瑟瑟抖。王皇后躺在榻上,面如金纸,嘴唇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绀色,呼吸微弱,确实是一副严重中毒的迹象。经过太医们一番紧张的抢救,王皇后终于悠悠转醒,她虚弱地睁开眼,看到床前的皇帝,未语泪先流,伸出颤抖的手,死死抓住礼治的龙袍衣袖,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地道:“陛下……陛下……臣妾……臣妾怕是……遭了小人嫉恨……有人……有人容不下臣妾……要……要取臣妾的性命啊……”
看着她这副凄惨模样,听着她这含沙射影的指控,礼治又是心痛又是愤怒。他一边温言安抚:“皇后莫怕,有朕在,定会为你做主!”一边转身,对跟随而来的内侍监和殿中省官员厉声道:“都给朕查!从皇后离开麟德殿到昏厥,所有经过她口的饮食、接触过的物品、经手过的宫人,给朕一寸寸地查!若有隐瞒,格杀勿论!”
皇帝的怒火如同实质,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立政殿瞬间被严密控制起来,所有宫人,从贴身大宫女到粗使婆子,全部被隔离拘押,严加审讯。焦点很快集中到了王皇后回宫后唯一入口的那盏参茶上。负责冲泡和呈送参茶的,是皇后身边一个年仅十五六岁、平日里并不起眼、名叫蕊儿的小宫女。
蕊儿被带上来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面对凶神恶煞的审问宦官和冰冷的刑具,几乎没等用刑,便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招供了。她声称,是长春宫萧淑妃身边一个姓胡的老嬷嬷,前几日找到她,以她家中病重老母的性命相威胁,又许以重金(足足一百两雪花银),逼迫她将一包无色无味的药粉,找机会下在皇后的饮食中。她今日见皇后独自回宫,心神不宁,便觉得是机会,将那药粉混入了参茶之中。她哭喊着说自己是被逼无奈,并不知那是剧毒,只以为是让人身子不适的寻常药物。
矛头直指长春宫萧淑妃!
礼治闻报,惊怒交加。萧淑妃平日虽骄纵,但他万万没想到她竟敢胆大包天到毒害中宫!盛怒之下,他即刻下旨,派遣禁军包围长春宫,将萧淑妃及其宫中所有心腹宫人,全部缉拿,分别关押审讯。
长春宫内,萧淑妃起初听闻消息,如五雷轰顶,随即便是强烈的否认和喊冤。她被带至皇帝面前时,鬓散乱,却依旧强撑着姿态,跪地哭诉:“陛下!冤枉!臣妾冤枉啊!臣妾与皇后娘娘虽偶有口角,但绝无谋害之心!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求陛下明察!臣妾愿与之对质!”她言辞恳切,哭得梨花带雨,倒有几分惹人怜爱。
然而,她的辩解在接下来的“铁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禁军奉命搜查长春宫,果然在萧淑妃寝殿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内,搜出了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白色粉末。经太医当场查验,此粉末的成分与王皇后所中之毒,以及蕊儿描述的药粉性状完全一致!同时,还在那胡嬷嬷的住处,搜出了大量金银珠宝,其中恰有几锭官银,编号与蕊儿所述“赏银”来源能够对应得上!
人证(蕊儿、胡嬷嬷在严刑下也已招认)、物证俱全,似乎已是铁案如山!后宫上下哗然,谁都以为,这又是一桩妃嫔争风吃醋、谋害正宫的寻常戏码,只是手段格外狠辣了些。
但事情的展,却在此处生了谁也预料不到的、石破天惊的转折。
皇帝礼治在盛怒之余,亦觉得此事透着蹊跷。萧淑妃纵然再蠢,会如此轻易地留下这般明显的罪证?他下令不仅彻查下毒一案,更要深挖萧淑妃平日所有行径,尤其是与宫中其他妃嫔、乃至前朝的往来。
这一深挖,竟意外地牵扯出了一桩数年前已被遗忘、却始终是萧淑妃心中最大痛楚的旧案——她所出的、年仅三岁便夭折的二皇子礼仁的真正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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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二皇子是因“突急病,医治无效”而夭折。太医院出具的脉案也是如此记载。萧淑妃虽悲痛欲绝,却从未怀疑过其他。然而,在此次严查中,一位曾伺候过二皇子、后来因故被贬至浣衣局的老宫人,在恐惧之下,吐露了一个秘密:二皇子在去世前大半年,身体便开始莫名虚弱,时常啼哭不止,且肤色隐隐青,并非普通病症。当时伺候的几位太医都语焉不详,不久后竟都陆续请辞或调离。同时,审查萧淑妃宫中旧账时现,二皇子病重期间,王皇后曾以“关怀”为名,多次赏赐下各种“滋补药品”和“民间偏方”,且都是经由她信任的嬷嬷亲手送入长春宫,并未经过太医院例行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