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沧月递来的暖手炉,将它稳稳抱在怀里,一股暖意驱散了牢狱的阴寒。我抬起眼,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挑衅,望向他:
“那皇叔……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北堂弃鼻翼里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语气带着惯有的刻薄与自以为是的洞察:“不过是一介商户,照着陆染溪那个女人留下的影子,特意为北堂少彦那个蠢货精心调教出来的一枚棋子罢了。用来固宠,还是用来揽权?”
我听得简直要气笑了。这人,还真是……你说他蠢吧,他确实有几分察言观色、揣测上意的小聪明;可你说他聪明吧,却又固守着自己那点狭隘的认知,不肯睁眼看看真实的世界,不是蠢货是什么?
我也不急着反驳,只是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点属于孩童的、却也带着毋庸置疑的得意,清晰地说道:“我的外祖父,是陆正丰陆国公。我的亲生母亲,是陆染溪。我的亲生父亲,是北堂少彦。”
话音落下,我如愿以偿地看到北堂弃脸上那惯有的冷漠与讥诮瞬间碎裂,被巨大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所取代。他猛地睁大眼睛,嘴唇哆嗦着,手指下意识地指向我:
“你……你你……你是陆国公的亲外孙女?!陆染溪的女儿?!所以……所以你回来,是为了向北堂皇室复仇的?为你外祖家,为你母亲?”
得,又来了一个和老丞相一样,第一时间就联想到“复仇”剧本的。
我摇了摇头,神色认真了几分:“我母亲的死,背后牵扯错综复杂,不止是先帝北堂离的那道抄家圣旨,更有当今太后、定国公、乃至安王的手笔。所以,我确实是回来复仇的,但我的目标,并非整个北堂皇室。”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越年龄的沉静与力量:“这天下,已经不能再乱了。我父皇……他或许现在还算不上一个多么贤明的君主,但他至少懂得听取劝谏。只要老丞相,还有像您这样真正看清时弊的臣子愿意尽心辅佐,给他时间,他是有机会成长为一个好皇帝的。”
北堂弃从最初的震惊中缓缓平复下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疏离:“你和我说这些……究竟意欲何为?”
“皇叔难道就不好奇,”我眨了眨眼,语气重新变得轻快,“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挖那么一条指向安王府的地道吗?”
“不想知道。”他生硬地别过头。
我却狡黠一笑,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娇蛮:“皇叔不想知道,可嫣儿偏要说给你听。”
“皇叔可知,昨夜有两百名药人突袭皇宫?”我凝视着他,抛出了一个他全然陌生的词语。
北堂弃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困惑,显然从未听闻“药人”为何物。
我继续解释,声音不由得沉了几分:“这两百药人,身躯坚逾铁石,寻常刀剑难伤。两千余名隐龙卫以命相搏,用血肉之躯去填,才堪堪将他们尽数诛灭。而我的哥哥陆知行,我的二舅舅陆安炀……他们,都已被定国公炼制成了这等怪物!”
“陆安炀?”北堂弃失声打断,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不是……早已战死沙场了吗?”
“其中具体生了什么,我尚未完全查明。”我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痛惜,“但事实就是,我的至亲如今变成了那副模样——他们虽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却形同野兽,丧失了所有的人性与理智。根据我目前掌握的证据,这药人之祸的背后黑手,与定国公脱不了干系!”
“药人……刀枪不入……”北堂弃喃喃重复着,脸上血色渐褪,“他……他弄出这些东西,究竟想干什么?”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楚家眼下,明面上不就只剩下北堂墨这一根独苗了么……”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等等!”北堂弃猛地抬头,眼中爆出极大的惊骇,“你说如今的安王……是前太子北堂墨?!”
我反而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弄得有些好笑:“怎么,皇叔难道不知?”
“我该知道什么?!”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蒙蔽的愤怒与茫然。
“当年皇后产下双生子,国师预言此二子必将颠覆大雍江山。皇后不忍,将其中一子秘密交予当时的国舅楚仲桓抚养,先皇默认,取名北堂弘。后来,先太子毒杀先皇事,被先皇下旨赐死。最终,是北堂墨哄骗了北堂弘,让他代己饮下毒酒。从此,北堂墨便顶着北堂弘的身份,活了下来。”
“如此惊天秘闻……你……你莫要骗我?!”北堂弃身体微微抖,信息量太大,几乎冲垮了他的认知。
“我父皇,我爹,老丞相,他们皆知此事。”我语气平静却笃定,“况且,事到如今,我又有何必要欺瞒于你?”
北堂弃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踉跄一步,跌坐在冰冷的草堆上,双目失神:“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若换做是你,”我走近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他的心上,“本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却突然被废,甚至需要靠李代桃僵才能苟活性命……你会不恨吗?你会不想……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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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知道……”他茫然地摇头,显然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追问,语气带着沉重的压迫感:“那皇叔可知,我大雍近三年来,全国上下,每年有多少孩童无故走失,或被强行拐卖吗?”
不等他回答,我报出了一个冰冷而残酷的数字:“是十三万六千七百八十一名!”
我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声音里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悲愤:“这些孩子,有些或许饿死冻毙在荒郊野岭,有些运气好些,能被好心人收养。但更多的……是被送进了一个叫做‘药王谷’的地方,投入那血腥的药池之中,去经受那百不存一的、非人的炼制!”
“我舅舅曾说过,炼制药人的过程,极其痛苦,成功率……百中成一。”我的声音微微颤,目光死死锁住他,“皇叔,这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啊!他们本该在父母膝下承欢,如今却成了他人野路上的枯骨与……怪物!”
北堂弃整个人蜷缩在牢房角落,抱着膝盖,把脸埋在里面,声音闷闷的,带着绝望:“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想活着,带着我母妃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这都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