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要自己收拾东西,坐到地上脑袋开始转圈圈,刚说了几个人名玉兰笑着道:“陛下看看有什么特意嘱咐要带的,随行人员和一些物品阁老都交代了,跟陛下说的差不多,陛下要是头痛看一遍有没有要补充和删改的就行。”
魏逢一愣,仰着头问:“带了什么呢,姑姑?”
玉兰蹲下来,耐心地回答:“随行的人员有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是陛下熟识的,怕高公公伺候不好,又叫休养好的黄公公回来了;政务上的事陛下不用担心,阁老草拟了份名单陛下可参看;御医带了几名,也都是陛下认识有印象的熟面孔;指挥使汤敬留在皇宫,抽掉了一小队禁卫军一道去,另有两名武功高强的内侍。至于仪仗队和尝膳太监,那都是其次。”
“物品上,玉玺印信陛下记得带,其他大到黄罗盖伞,小到陛下贴身的衣物、防蚊虫的药剂和艾草,阁老都一一吩咐下去了。”
玉兰又补充:“……还有陛下吃饭惯用的勺子,带了一对免得弄掉呢。”
魏逢挥挥手:“那朕没有要补充的,朕带个人去就好了。”
……
避暑之事就算从当天开始也要数周准备,但许庸平三周前已经有打算,一周后魏逢带着自己乌龟壳一样的包袱,作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行李被打包带走了。
他站在马车前边的时候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心想有老师真是好,朕只想着时间快到了怎么没想好去哪里,要是朕三周后才跟老师说夏天都快过完了。
路上还要走十天左右。
……路上只走了一周。
刚住下头两天许庸平不在,他需要依次和随行的侍卫将领确认周边安全,确认后还要亲自去看一趟核实。承鹿行宫由四宫组成,洲岛错落,其中主宫居中,与左右三宫遥遥相望,左右四周围绕亭台楼阁,景色雅致。主宫分九院,开七扇门之后藏着的是皇帝的临时寝宫清凉殿。
清凉殿背后靠山,有流水瀑布从高处直落,在殿后形成一汪碧绿深潭,潭水清而倒影明。阳光穿过树梢枝影,风起叶动,搅动一湖幽绿夏光。
花香、鸟声,雕花镂空的木窗。
住的地方早叫人清扫整理过,寝殿内宽阔舒适,穿堂风凉爽。入口处是木制厚重的紫檀木座屏隔绝窥探,往内是摆放整齐的桌椅,饮茶桌和一张软榻;再后是多扇的纱质折屏,材质轻薄透气,能隐约窥见其后卧榻淡影轮廓。
舟车劳顿,魏逢到的第一晚异常振奋。他手上被蚊虫咬了两个包,不严重,涂了药自己忍着没抓,结果脖子上又被咬了一下,红红的一个点。
刚到事情多又杂,许庸平忙到亥时结束,子时魏逢再怎么等他人也睡着了。
他过来时玉兰守在门口,拂身:“阁老。”
“睡着了?”
“阁老来得不巧,说等阁老呢,一刻钟前太困才睡着。”
玉兰轻轻道:“说不让奴婢进去守夜,也不用打扇,自己就睡了。”
“阁老不进去瞧一眼?”
许庸平静了静,说:“既然睡了我明日再来也是一样,今日睡太晚,明日让他用了早膳再睡,迟半个时辰。”
“奴婢省得。”
他走了没一会儿玉兰想起殿内的熏香没有换,取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进去。殿内灯全熄灭,她手掌下拢着微弱的一盏灯,尽量不发出动静,等到绕过第二扇屏风后一顿。
魏逢醒了,站在榻前的位置往殿门伸脖子:“姑姑,老师没有进来吗?”
玉兰用手半遮着灯免得晃到他眼睛,温和地说:“阁老来问了,怕打扰陛下便说明日来呢。”
魏逢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玉兰:“太晚了,陛下去睡吧。”
魏逢目光仍落在殿门口,玉兰与他一道望去,轻声问了一句:“陛下睡不着?要奴婢去请阁老吗?”
魏逢满腹心事地摇头,说:“老师忙了一天了,不要打扰他。”
他又驻足看了会儿殿门的方向,终于转身,爬上床躺好。盖好被子后,他忽然问:“姑姑,朕的衣服带来了吗?”
玉兰跪在床榻边替他整理寝被,柔和地说:“带着呢,是最好看的那一件。陛下明日要穿吗?”
魏逢想了想,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说:“要穿的。”-
承鹿行宫占地面积不小,初来要处理的杂事很多。前年先帝来避暑时身边跟着的皇子不是魏逢,许庸平却是来过。又因他实是御前的红人,跟来的一众官员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不免就热络了些。
他住清凉殿最近的满渠园,这里有一道人工开挖的清渠,从后山引水而下。每到夏季汛期山泉涨水便涌流而下,渠水甘甜清冽,清可见底。
清凉殿不敢去,满渠园从上午开始来拜访的人就没有断过。
蜀云送走了一波内阁的人,又迎进来礼部侍郎张恪。
张恪一进来便道:“好几日阁老这儿都有人,今日终于轮到我了。”
“来两局。”
棋盘摆上来,下人在一旁守着,许庸平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子。
与世上绝大部分的人下棋不需他多花心思,他一心二用地走神。
他不太能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前年先帝来此处一应事宜也是交给他,他说不上上心与否,做了该做的事。
这次却有些不同。
他想到一些别的事。
魏逢对环境的接受度很低,要熟悉得彻底之后才肯出来多走几步。
而且魏逢是不喜欢晒太阳的。
夏天他出殿门的频率大幅下降,怎么也不肯在白天出来,就算不得已要走到室外一定要把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走了没一小段路就会停下来不动,可怜巴巴地说:“老师我要被晒化了!”
因此泛舟游湖不能安排在有太阳的时间。
夏日除了清晨便是傍晚才能凉爽些,清晨太早魏逢很难起得来,一整日都没什么精神,说什么都从左耳进右耳出,睁着眼睛看上去在听实际在打瞌睡,魂早飞到不知哪个梦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