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子,他的泪水便在眼眶里打着转。
此时床尾那条大鳄鱼的目光,也像箭似的穿透他的背。
又听见江定邦闲聊的语气:“上次见面听令尊说过,小裴你是……是搞什么脑电波研究方向了?”
裴聿冷静下来。
记得刚才见面,江定邦第一句话说的意思,就是他什么“表象”都知道。
知道他们钓到那么大的鱼,自然也知道他们的“用嘴打架”、以及凌晨发生事故时池玥身在何处。
——像高医生这种,能长期留在霸总及家人身边,汇报时一定不会为少爷的行为下定义,只敢陈述事实。
江定邦要看的就是他的想法。
可刚才他已经失态地表现出对池玥的眷恋,而池玥下意识的反应——没办法了。
像这样的大鳄鱼,怕的就是失控。得让他知道事情可控,比如他接近池玥,有些许感情、更有可以被拿捏的商业目的。
但现在不宜转变得太剧烈。
裴聿沉声回答:“是神经外科术中生物电监控方面,改日我把项目的进度发给您看看,目前还是取得一定的领先成果。”
江定邦又说:“隔行如隔山,你除了发资料给我,还可以找个时间专门给我详细介绍下。”
裴聿朗声答应:“好嘞,一定。”
江定邦又像不经意提起:“小裴你为人太低调。要不是几天前你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小玥把你请到家里、要与你登记婚姻……说真的这两年我都没把你想起来。”
来了,要审他了。
他连忙低头,对于您家少爷的突发奇想,他也很无辜、也较难理解。
大鳄鱼又笑眯眯:“我这儿子就是太调皮,身体不太好,就喜欢在家里看些奇奇怪怪的连续剧。戏里有什么半夜凌晨跑去人家房里行侠仗义,他又爱模仿。你说吓到人多不好?是吧。”
裴聿:“小玥少爷这爱好的确挺特别的,不过我倒没被惊到,毕竟临床医生也常值夜班。就是最好别跑去其他人房间里就好了。”
江定邦点点头:“小裴,我这人讲是非,也信命运。你救下小玥的命,我自然是要还你个恩情,你随时可以提。”
他微微发呆。
想要的很多,但都能凭一己之力取得;说我只想您待池玥好好的?人家是父子,自己是外人,凭什么?
——最想弄清的,无非就是上一世,玥玥说的究竟是“不见”、还是“不见不散”。但问这一世的江定邦有用吗?这一世还没到那些时间节点呢。
他只好礼貌一笑:“我整理完科研资料,就马上与您联系,届时请您费心安排。只是现在小玥少爷身体状况如此,等过段时间再打扰您。”
大鳄鱼顺势说:“说起这傻孩子,在家好端端的又不乐意,执意要来深南市打理什么游戏战队。我自己事情忙、总不能陪着他在这儿,夫人和老母又心疼他,不舍得管教。哎!”
他没时间、他夫人母亲管不了,这样的话说给一个外人听,就是——
觉得裴聿有资格“管教”他儿子?
裴聿暗暗倒吸了口冷气,又压了下去。
即使他想马上把幼鳄叼回窝,也不得不克制:“江总若有指示,我随时恭候。”
——所以那个答案应是不见不散吧?对,不见不散。
可就在他们交谈时,许是镇静剂再次生效,那只纤细的手便再无与他交握的力量,或是再次陷入沉睡。
第二天中午裴聿又过来医院探望时,见到刚刚乘私人飞机到达的池玥奶奶,也就是千亿江氏的“太后”。
老太太虽一身珠玉翡翠,却一脸怒意,又抹眼泪。江总与夫人都不敢作声。
见又来了个年轻人,开始老太太不太待见,但听江总介绍是他救了池玥,裴聿又恭敬地自我介绍。
老太太仍不以为意,突然,哎,眼睛就亮了起来,一连问了两遍他的姓名是哪两个字,又捻着手指念念有辞,连带着仔仔细细打量他的外貌。
很快便对他慈眉善目。但仍审了一审:“内个小裴呀,侬晓得伊要出海伐?”
裴聿忙答,知道他要上船玩,提醒过天气可能太冷,小少爷还是很热衷;郑家的觉得我医术还行,让我随船一起陪同照料。
他把那元旦假期那些见面的事坦诚说出,也不能完全给人背锅。
老太太对姓郑的不感兴趣,又打听他出生年月日,精细到时间。脸色很霁。
裴聿看老太太这副热切的样子,又想起昨天江夫人池茉就一直对他态度挺好,估计听高医生说过他的好话。
上一世死的死、破产的破产;这辈子,家人攻略进度,这么快就33了?
他陪着坐了会儿,江氏三位长辈都让他隔着玻璃看。
可惜池玥的炎症指标仍在往高处走,虽然符合病情进展,说是今天甚至未能给出任何人一点回应。
他在下停车场时,居然恰好听见刚交班的几名住院医学生的议论:
“没想到啊,这么牛逼的豪门总裁,被他老母亲训狗似的。”
“训的理由还要离大谱,说什么’我都不让你儿子姓江,你俩居然同意他到海上玩,忘了他三年前出海出过事儿’什么的。”
“还有什么明珠入海凶险,啧,我奶奶要是这样阻止我去海边玩?”
“玄学,你可不懂了,你看妇产科剖个腹还讲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