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火在心底越烧越旺,沈清婉别开头,轻咳几声,幽幽说道:"檀郎有劳了,我身子乏累,想先睡一会儿。"
檀郎。
念出这个名称时,沈清婉的心也被揪了下。那个替嫁女人平常就是这么唤的,还有官人,郎君,夫君,谁晓得还有其他什么亲昵称呼,花样可真多!樱桃也不全然知晓。
檀昭见妻子确实虚乏,小心扶着她慢慢躺下。
凝眸打量。
妻子原本弹性饱满的脸蛋嫩得一掐就能掐出水来,颜色天成,涂脂抹粉反倒遮了她的鲜活灵动。而今她面无色泽,弱不禁风……檀昭越看越难受,抬手将她脸侧的碎发掠往耳后,继而俯身,欲在她额前落下一个轻吻。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沈博文疾步走近,瞧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儿,还有正在俯身的檀昭。
檀昭没有吻成,直起身。
沈博文顾不得檀昭,快速行至床前:"乖女,没事吧?"
沈清婉搂紧被褥,带着微微湿润的声音道:"爹爹,女儿累了,您请我家官人出去吧。"
沈博文旋即转向檀昭,摆了个手势:"贤婿,请。"
檀昭默了片刻,既然是妻子的意思,不便叨扰。他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屋外,"究竟怎么回事?短短几日,我娘子怎会憔悴成这般模样!"檀昭重新质疑,声音带着偌大的怒意。
沈博文长叹一声,与他直视道:"子瞻有所不知,都怪我那不争气的次子,唉,家丑不可外扬,不说也罢!婉儿知晓后,哭个不停,心力交瘁,又突然染上风寒,所以病成这样子。不过贤婿放心,我请了最好的大夫,还有熟知婉儿的侍从们,定会精心照料好她。"
沈博文所言与潘嬷嬷的相差无几。
檀昭果断复道:"后日,我来接她回府。"
"不成。"沈博文拒绝。
檀昭露出冷锐的眸光,尊了他一声岳父,沉声道:"您也是读圣贤书的人,难道忘了,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这个道理。"
沈博文不好与他撕破脸,博取同情道:"贤婿啊,小女不堪经受车途劳累,她两位阿娘也不放心,她们年事已高,又皆因为那不孝子而病痛缠身,婉儿也不舍得离开她们呀!你且让她留在沈府,多留几日,待她好些后,我亲自送她回檀府。"
这位岳父圆滑狡诈,不明详情之下,檀昭不会轻易吃他这一套:"我后日再来,届时由我娘子自行做主。"檀昭拂袖拱手,"先告辞了,明日朝堂见。"
明日天兴节,官家的生辰。沈博文忙得晕头转向,又因接二连三的家事疲心竭虑,已是力不能支。
送走檀昭,沈博文强撑起精神,赶回女儿的房里。
父亲回来了,唯一全心全意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沈清婉钻在被窝里,露出脑袋,泪水涟涟地看向父亲:"爹爹,那个假扮我的女人现在哪里?我不要她再出现了,一想到檀郎待她那温柔样儿,我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沈博文积了满肚子怨火不好发作,沉声道:"所有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事已至此,只能勉为其难。如今,你便是檀昭真正的妻子,切不可胡乱任性,露出破绽。"
对于接下来的未知之事,沈清婉颇感惶恐:"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倘若,倘若我与檀郎过不了好日子,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面对娇宠的女儿,沈博文懊恼不已,都什么时候了,混账小儿满脑子还是情情爱爱的!哪里晓得他这个当爹的快要惹上欺君之罪!轻则罢官,重则流放,或,死罪一条……!
沈博文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接下来,你务必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依着做便是了。"
至于那个叫影子的女人……
正如其名,等待她的惟有黑暗绝境!。
安澜躺在黑暗中,梦见自己被困在荒漠里,肚子很饿,四处觅食。她赤脚踩着滚烫的沙土,砾石,走了许久,意识到荒漠难以求存,要是在丛林里,她就能打猎求生。
奇妙的是,场景一转,她便置身于荆棘丛生的树林里。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胃部绞痛着,她连忙捡了两根粗实的树枝,用石头将尾端削成尖。
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安澜举起树枝,准备叉去。
一团雪白从树丛里蹦跳出来。
野兔子?
兔子这么可爱她下不了手。
蓦然场景又一转。她坐在月光铺洒的屋檐上,手里居然拿着一只大鸡腿!呜呜呜,天无绝人之路!她似乎知道自己是在梦境里,不过梦中吃饱也算赚了。三五口下去,鸡腿被她啃了个精光光。
"娘子,快下来,我会接着你。"底下有人喊道。
安澜愣了愣,看往下方。
那人站在芬芳的金桂树下朝她展开臂膀。
檀昭?
周边的画面朦胧模糊,唯独他的身影清晰入目。
思及不久前俩人的冷战,安澜踌躇着:"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又不是小鸡肚肠,我还怕娘子生我的气。"檀昭张着手臂,仰头等待,"娘子放心,我一定接得住你!"
安澜心想,你是小兔肚肠,比小鸡的大不了哪里去。
"那好,我跳了啊!"
她阖了双目,纵身一跃。
随之而来的却是跌往虚空的感觉。五感瞬息失灵,身体轻如无物,忽然间她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坠落,坠落,坠落,停不下来了!即将摔得粉身碎骨,强烈的恐惧袭击她每寸心神,停下来,停下来,必须停下来!她使劲扭摆身体,寻找落脚的支点。
倏然。
终于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