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刚过,京城便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像揉碎的盐粒,洋洋洒洒地落在琉璃瓦上,给巍峨的紫禁城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宫人们早早地扫起了积雪,可那股透骨的寒意,却仿佛钻进了每个人的骨头缝里,挥之不去。
漪澜苑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苏晓晓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封刚送到的密信,指尖冰凉。信封上盖着萧绝的私人印鉴,火漆完好无损,可她拆信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是肃州城破后,萧绝来的第一封亲笔信。
信纸是用军中特有的粗麻纸做的,上面的字迹却依旧苍劲有力,只是笔画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像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写就的。
“晓晓吾爱:
见字如面。
肃州已破,慕容烈率残部退守黑水城。此城乃其最后的据点,城坚粮足,且有西域联军相助,易守难攻。然朕已无退路,亦不能再等。三日后,朕将亲率大军,对黑水城起总攻。
此战,关乎大靖安危,关乎黎民福祉,朕唯有胜,不能败。
军中诸事已安排妥当,赵威为左翼,李信为右翼,朕亲率中军,直捣贼巢。慕容烈生性多疑,朕已设下连环计,诱其出城迎战,届时可一举歼灭。
只是……战场之事,瞬息万变,朕不敢言必胜。
若朕有不测,你不必太过悲伤。朕已立下密诏,藏于龙椅暗格之中,传位于皇弟萧澈。他虽年幼,却聪慧仁厚,有李斯等老臣辅佐,必能守好大靖江山。
你……”
读到这里,苏晓晓的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你……要好好的。”
短短五个字,像一把钝刀,割得她心口鲜血淋漓。他是何等骄傲的帝王,从不言败,可此刻,他却在信中写下了“不测”,写下了“后事”,可见此战的凶险,已出了他的预料。
【萧绝,你这个混蛋!】苏晓晓攥着信纸,指节泛白,泪水模糊了视线,【什么叫“若有不测”?你答应过我的,要平安回来,要带我去看凉州的葡萄架,你忘了吗?你怎么能忘!】
她想起出征前的那个夜晚,他抱着她,说要许她后位;想起他系在她颈间的玉佩,说“见此玉如见朕”;想起他转身离去时的背影,坚定而决绝……那些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每一个都像针一样,刺得她生疼。
信纸的最后,还有几行字,写得格外潦草,像是在极度匆忙中补上的:
“朕时常想起漪澜苑的桂花糕,想起你为朕沏的茶,想起你看朕时的眼神。等此战结束,朕便带你出宫,看遍京城的花灯,好不好?
勿念。
绝字”
苏晓晓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失声痛哭。他总是这样,明明心里牵挂得紧,却偏要说“勿念”;明明知道她会担心,却偏要写下那些让她心碎的话。可她偏偏就吃这一套,偏偏就为了他这几句话,心甘情愿地等,心甘情愿地担惊受怕。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春桃端着夜宵进来,看到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吓得连忙放下托盘,上前安慰:“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前线有不好的消息?”
苏晓晓摇着头,将信纸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不能哭,她不能乱,她若是乱了,后宫怎么办?萧绝在前线怎么能安心?
“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你帮我研墨,我要给陛下回信。”
春桃虽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连忙取来笔墨纸砚,研好墨。
苏晓晓坐在桌前,拿起笔,可指尖抖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把笔掉在地上。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脑海中一遍遍回想萧绝的样子,回想他信中的话。
许久,她终于落笔,字迹虽有些颤抖,却依旧工整:
“陛下亲启:
见信如晤。
知悉陛下三日后决战,臣妾心中虽有担忧,却更信陛下天威,必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后宫一切安好,太后康健,众姐妹和睦,皆盼陛下凯旋。臣妾已命御膳房备好陛下爱吃的椒盐饼和桂花糕,温好了您喜欢的竹叶青,只待陛下归来,共饮庆功酒。
陛下信中所言‘不测’,臣妾不敢听,亦不愿信。臣妾知道此战凶险,却更知陛下乃天命所归,吉人天相,定能平安归来。您答应过臣妾的,要带臣妾去看凉州的葡萄架,去看京城的花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陛下可不能食言。
臣妾在宫中为陛下诵经祈福,日夜不离。愿佛祖庇佑,护陛下周全,护我大靖将士平安。
静候捷报。
晓晓敬上”
写完最后一个字,苏晓晓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晓晓”二字上,晕开了小小的墨团。她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信封,用火漆封好,递给春桃:“立刻让人送出去,用最快的度,务必送到陛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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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娘娘。”春桃接过信封,看着苏晓晓苍白的脸色,担忧地说,“娘娘,您也该歇歇了,都折腾大半夜了。”
“我知道。”苏晓晓点点头,可心里却乱得像一团麻,哪里睡得着?
当夜,苏晓晓没有回寝殿,而是直接去了祈福堂。
她跪在观音像前,点燃三炷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一遍遍地念着《平安经》。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虔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