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很快拿到了自由外出权。
在人们的眼里,这只是一位年轻的虔诚王后,在为远隔两岸的修道院亲自奔波。
左岸修道院是临时购入的破旧屋舍,不过面积很是宽广,足够划出一片地方拨给铁匠劳作,还可以另设纺织小屋、绘画广场等用处。
这里有十几亩未曾开垦的荒地,房子年久失修,还是老式的木石混搭结构。
右岸的新资产则是来自丈夫的小礼物,交换条件是一个早安吻。
由于被国王事先叮嘱过,在交付给她时,修道院内外都已被连夜修缮得整洁干净,不仅配备了牧场、葡萄园、玫瑰花园,还有小型图书馆,以及宽阔气派的中央厨房,以及最重要的,多个小礼拜堂和足够容纳数百人的教堂。
这里俨然是一个小贵族的庄园了。
埃莉诺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确认丈夫送给她的新领地里都有哪些小惊喜。
她写了封口吻欣喜又温存的情书,赞美他的心意如教堂的十字花窗般明亮圣洁。
在某个瞬间里,那份爱意宁静真切,让她完全能看见另一条路的命运。
他们可以是一对长久相伴的夫妇,在炽热爱意里诞育这个王国的继承人,就此平静圆满地过完一生。
他们本可以没有猜忌、恨意,以及最终的谋杀。
埃莉诺仅是呼吸微顿,便任由那样的念头如落雨般飘去,再无痕迹。
爱如致幻剂,权力是清醒药。
上一世,路易哪怕禁欲到古板的地步,也一度爱她到奋不顾身的地步。
再奋不顾身的男人,也会因为她生不出儿子而愤怒离婚。
修道院院长的人选需要严格筛选。
女官提供了长串名单,其中不乏年迈的老贵族,自罗马教廷归来的修士,富有学识的哲人,以及前朝的宫廷要员。
埃莉诺再三考虑,选中了一位并不起眼的候选者,与一位二十六岁的女骑士。
右岸犹如条件优渥的庄园,将来也会接待许多贵族要臣,需要经验老到的女主人立下规矩,清晰管账。
布朗什,年龄三十八岁,一位没落的贫穷贵族。
她曾育有二子一女,婚后因为反抗丈夫染指嫁妆,差点被刺瞎眼睛。
布朗什的右脸有条淡色的刀疤,但人们并不会疏远她。
作为可信的教徒,她在离开丈夫以后隐居在修道院里,什么力气活都肯干,还帮好几位贵族操办过婚宴和节日宴,还帮邻舍的少女们赶走了好几个醉汉。
至于急需开垦壮大的左岸修道院,则由三位女骑士过去主持规划。
为首的女人名叫佩勒,前世跟随她直到满头白发。
无论是出嫁前,还是离婚后,在那段危机四伏的特殊时期,这位骑士一直都忠心耿耿,勇武通透。
埃莉诺永远记得,她们那时是怎样从巴黎逃回阿基坦,直到嫁给亨利二世才勉强安心下来。
两岸修道院都得到了同一个名字,圣阿格尼丝。
还未等门庭修缮妥当,前去拜访的人们已经数不胜数,几乎快要被踏破门槛。
不少流浪汉想过去讨口饭吃,也有些男人凑过去找人攀谈,希望在建设时略尽薄力,兴许将来能借此在宫廷里换个一官半职。
更多人则是假借修行的由头,想探听那些草药啤酒的配方——哪怕他们早就这样尝试无数遍。
至于逃婚的少女,被打到鼻青脸肿的妇人,饥饿流浪的老妪,也悉数投奔而来,渴望能得到真正的归宿。
塞纳河左右两岸的巴黎人,都等着看这位王后会如何抉择。
如果她执意要扮演圣母,那得无穷无尽地往外撒钱,听起来倒是不错。
谁都知道阿基坦人财大气粗,全身都是名贵首饰不说,还从南方带了不少钱财过来。
一旦有流浪汉尝到甜头,肯定会有不少人都要扮出一副潦倒模样溜过去,搞不好还能混到一个带壁炉的暖和房间,能凑合着度过未来漫长的冬日。
如果她拒绝这些到访者,找些蹩脚的借口呢?
那就是虚伪可笑,对神意不敬了!
——所有人居然都得到了一场盛宴。
黑面包都未必能填饱肚子的时节,他们竟然能吃到杏仁奶油甜糕、鱼肉馅的饺子、一整头的烤野猪、不限量的腌鱼、香肠,还有牛奶粥和烤肉饼。
不断有人听闻风声,试探着来到这两座教堂,询问自己可以领一份圣餐。
他们并没有得到生硬的饼与酒,而是真正如客人般,被领进灯火通明的热闹大厅里,听着提琴和长笛的鸣响,可以吃到撑得打嗝再离开。
这场布施持续了接近四个小时,不仅有许多壮汉狼吞虎咽,还有好多饥肠辘辘的孤儿。
小孩们很多都没有名字,有男有女,有些还牵着同样被遗弃的弟弟或妹妹。
也许这餐厅中就有他们的父母,只是所有人都久违地烤着火,在凉风刺骨的深秋喝下热腾腾的羊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