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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棍在前头开路,三人迅向庙外退去。
石碾子看着他们消失在庙门的黑暗中,靠着冰冷的泥塑,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怀里的银元硌得生疼,却带来一种实实在在的安慰,侧耳听了听,城里依旧死寂,只有那要命的梆子声,不紧不慢地敲着。
“三更喽——平安无事——”
那更夫的喊声,悠悠传来,落在石碾子耳朵里,却像是催命的符咒。
不敢再多停留,挣扎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县城的黑暗里,向着自己那未知的“前程”奔去。
土地庙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那残破的神像,依旧在黑暗中,漠然注视着这一切。风卷着几片枯叶,在院子里打着旋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坝上,炮火犁过的山头,腾起一股子焦糊混着腥膻的气味。
碎石、黑泥、暗红色的冰碴子,搅和在一处,踩上去噗嗤作响。
枪声渐渐稀落下来,只剩下零星的冷枪,像年节时顽童丢的炮仗,在东边响一声,西边应一下。
于正来从炸塌了半边的掩体里探出半个身子,帽子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头被汗和泥黏成一绺一绺,肋下的旧伤一阵阵紧,像是有人拿钝刀子在那里慢慢锯。
他啐出一口带泥的唾沫,哑着嗓子朝后头喊:“铁竹!铁竹!死球了没?没死就吱一声!”
旁边一个土坑里,李铁竹哼哼着动了动,脸上让硝烟熏得黢黑,只剩俩眼珠子还转着:“于……于大哥,我还喘着气儿呢……就是耳朵里还唱大戏,嗡嗡的直响……”
“没死就成!”
于正来喘着粗气,环顾四周。阵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些人,有的还在动弹,有的已经没了声息。
他看到一个年轻队员抱着胳膊,血从指缝里往外渗,牙关咬得死死的,没吭一声。“狗日的小鬼子,炮打得真他娘的准……”
冯立仁猫着腰沿着战壕快步走过来,脸上看不出啥表情,只有眼角深刻的纹路里嵌满了疲惫。
“正来,伤亡咋样?”
“折了三个,重伤五个,轻伤……差不多人人挂彩。”
于正来抹了把脸,手上黏糊糊的,不知是血是汗,“弹药是不多了,特别是机枪子弹,嚯嚯得太快。”
冯立仁点点头,没说话,目光投向山下,鬼子暂时退了,似乎是在山脚下重新集结,像一群伺机而动的野狗。
那两门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口,依旧冷冷地指着这边。
“大队长,咱还守这儿?”于正来问,“鬼子下一波炮火覆盖,这工事怕是顶不住。”
冯立仁还没答话,旁边一个闷雷似的声音插了进来:“顶不住也得顶!撤?往哪儿撤?后头就是月亮泡子,再后头更是咱的根!”
说话的是雷山。
老猎户蹲在一个射击孔边上,正用一块破布慢吞吞地擦拭着他那杆老金钩步枪的枪管,动作稳得像是在自家炕头。
脸上被火药燎了几块黑,混浊的眼睛却亮得瘆人。
“雷大哥说得在理,”冯立仁接口道,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但不能硬顶。正来,你带伤员和一半人手,先撤到二号阻击点,把重家伙也带上。
雷大哥,你和我,带剩下的人在这儿再顶一阵,拖住他们。”
于正来梗着脖子:“那不成!要顶一起顶!我于正来不是怂包!”
“放你娘的屁!”冯立仁难得地骂了句粗话,眼神锐利起来,“这是命令!把人万一打光了,拿啥跟长谷川周旋?赶紧的,趁鬼子下一波进攻前,先带着人撤下去!”
于正来张了张嘴,看着冯立仁那不容置疑的脸色,又瞅了瞅周围挂彩的弟兄,重重一跺脚:“行!我撤!我听大队长您的,雷大哥,你们可……千万当心!”
他转过身,吼了一嗓子:“能动的!搀着伤员,跟老子走!铁竹,别装死了,快起来搭把手!”
阵地上立刻忙碌起来,李铁竹挣扎着爬起来,去扶那个伤了胳膊的年轻队员。
年轻队员却一把推开他:“竹哥,我……我能走!”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伍往后挪。
冯立仁看着撤下去的人影消失在交通壕的拐角,这才转向雷山:“雷大哥,咱们也得换个地方,这主阵地不能守了,太显眼,容易被小鬼子集火。”
雷山点头“嗯”了一声,把擦好的步枪背在肩上,弯腰提起脚边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他那些零碎玩意儿——磨尖的竹签、拌了毒草汁的绳索。
“东边那块乱石砬子后面,我看就挺好,视野开阔,还背风。”
两人带着留下的二十几个队员,迅转移到了新的隐蔽点。
这地方果然比主阵地刁钻,几块巨大的岩石天然形成了掩体,又能俯瞰山下鬼子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