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至岳摆手笑了笑:“我只是听说过学校的这个项目,其实大学生创业的寥寥无几,能创业成功的更寥寥无几,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学校给毕业生扶贫,不如说自行谋福利。”
冯清辉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说:“哦,我并不清楚,都是我前夫给办的,我并不清楚其中的利益牵扯,不过这种事,应该不算稀奇吧。”
孙至岳笑说:“我才刚听说你结了婚,怎么突然又成了前夫?”
“那你消息可真不够快。”冯清辉随口评价了这么一句。
孙至岳低头笑了笑,冯清辉看向他,客气问:“中午留下吃饭?我跟展静请你吃饭,她十二点就结束,还有大约二十分钟。”
孙至岳背对着阳光,笑起来特别随和:“不用不用,我下午还要去企业跟那边老总吃饭,时间都约好了,待会儿就走。”
冯清辉没有再说什么,微卷的睫毛向上翘着,她轻轻眨了眨,“那好吧。”
开始有夏天的征兆,车子放太阳下时间过久,坐进去就像进入一个烤箱,外出的行人穿衣服出现五花八门的景象,冯清辉穿着雪纺裙,看似清凉,空调彻底转换车厢内的空气之前,汗涔涔的要冒汗不冒汗的状态,让她有些烦躁,扯着领口透气。
中午回到家,冯佑军坐在沙发上,手中捏着遥控器,眼神却有些呆滞,下巴上的胡茬大概得有两天没理的那个长度,跟他往日作风截然相反。
他看见冯清辉进门才回神,哑然问:“吃饭没?”
冯清辉小心翼翼打量他,小声说:“我路上发消息说了中午回来吃……”
他一扫方才的不悦,站起来,转身对她说:“你妈带着阿姨去逛街了还没回,我去做饭,你等着。”
“爸爸,”冯清辉悄悄打量他,“是不是我离婚这事,让你们都挺失望……所以这两天,家里气氛很压抑……你们要是觉得看到我会不开心,我就出去住两天再回来。”
冯佑军说:“你是不是傻?”
冯清辉眨动着眼睛表示不解。
听他继续说:“既然离婚了,他就是外人,不管孰是孰非,我跟你妈妈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照顾你的情绪,你见谁胳膊肘往外拐?”
她闻言悄悄松了口气,“那你们前段时间为什么大半夜吵架?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没默契吗?”
“最近生意不景气,”冯佑军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到处封山育林,搞环保搞绿化,木材成本越来越高,中小型散乱企业面临整改。”
冯清辉问:“那我们家遇到问题了吗?”
冯佑军抬了抬眉头,“遇到问题也能迎刃而解,我做这行二十来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我手里有些钱,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还不至于要拿女儿傍身钱的地步。”
冯清辉是个特别多疑的性格,冯佑军没说厂子遇到问题以前,她完全没把他生意上的事放心中,如今他虽安抚说没事,她却跟着愁眉不展。
中午在家随便吃了几口,也没什么胃口。想再问又不知道怎么问,隔行如隔山,她对家里的生意一窍不通,更不知道怎么为父亲排忧解难。
第56章
东屿市许久没下雨,热了两日,傍晚时下起牛毛细雨,淅淅沥沥打湿青色油漆路,顾初旭跟尹特助一前一后从懿品尊府出油光锃亮的大厅,顾初旭走在前头,尹特助叫负责泊车的人员把车子提出来,两人等了片刻,顾初旭撑起伞踏入雨幕。
正要上车的时候,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停滞住,偏头瞧去,尹特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耳边说:“有个事正要给顾总汇报,环保局最近查的严,连木材生意一并波及到,这两日有传闻,据说冯先生撑不大住,起了转手卖厂子的想法。”
顾初旭脸色有些不悦,皱眉说:“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从什么时候开始?”
“也就这两个周。”
顾初旭没跟他再犹豫,反手把车门关上,声音清冷,对驾驶座的司机吩咐:“到前头路口等我片刻。”
说罢丢下尹特助,径直朝冯佑军站着的马路牙子那边走,冯佑军刚陪人喝了酒,世道不行,十年前他在东屿市也是颇有脸面的人,到下面地方吃饭应酬,大多是市局的人才有资格作陪,十年后后起之秀个个拔尖,冯佑军的那个中小型企业止步不前,乏人问津。
厂长为了帮他挡酒,已经喝倒下,他打发随行的人护送,自个一时便落单,站在公交站牌前打出租,天公不作美,这会儿把他搞得像个落汤鸡。
正郁闷着,头顶多出一把伞,来人语气恭敬地说:“爸,您怎么在这?也在懿品尊府吃饭?”
冯佑军回头看见顾初旭,不免有些尴尬,抬了抬眼算是答应,顾初旭帮他撑着伞,肩头很快被打湿一小片,呈现着比周边布料更深的颜色,他还是那副没脾气似的笑容,“时间太晚,这会儿不好打车,我送您吧。”
冯佑军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遇见过,更何况区区一个前女婿,大家都是生意人,等闲不会对谁疾言厉色耍脸子得罪人,老头到了这个年纪,比顾初旭更通透,观察顾初旭的神色,见其满眼诚意,也就没拒绝。
说话间顾初旭的座驾稳稳停在眼前,车上下来人请他,冯佑军颇有范儿的弯腰上了后座。
顾初旭收了伞紧跟着上车,其实他内心方才也在打鼓,怕这位有脾气血性的岳丈不给面子,让他当中下不来台,好在以前没有白孝敬他,二人之间还是存些情面在的。
上车之后长久沉默,等车上去环城高速,顾初旭的注意力从延绵不断的路灯抽回,“爸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冯佑军沉吟了会儿,手指搭到膝盖上,“以后叫我冯伯伯吧,我是挺满意你这个女婿的,可惜咱们没有缘分……这几年再投缘,我也不好现在的情况下继续占你的便宜。”
“好,冯伯伯,”顾初旭不想在称呼上辩驳,长辈说什么便是什么,“最近生意如何?我听助理说了两句,我现在的身份按理说不能随意置喙,但我想,冯伯伯应该不会拿我当外人。”
“在考虑收购的问题,”冯佑军提起这事先叹了一口气,撇过去头看着窗外,“拖延也不是办法,资金周转困难,眼下迫于形势,只能及时止损。”
顾初旭点头,垂着眼思忖了许久,“环保不可能一直查下去,紧一紧,松一松,是常用手段。”
“这个我知道。”
顾初旭继续说:“您先别着急,我托内部人员打听打听,看看情况再定夺。”
冯佑军扣着手说:“不满你讲小顾,我有个做建材的颇为要好的亲戚,看上了我这个厂子,今天吃饭就是为了此事,先前你阿姨已经为这个事跟我吵了几次,她主张让我出手,毕竟价格很诱人……今天我跟人家达成了口头的协议,只等着改日签合同。”
顾初旭颇为惊讶,内心隐隐不安,没想到冯佑军如此果决,有些话身份限制不该说,只能提醒两句:“您自己都说是口头协议,我建议您再考虑考虑,这是自断饭碗的买卖……多为清辉考虑考虑,她还年轻,坐吃山空,以后又该怎么办?”
这些话还真说到了冯佑军的心坎里,他只有一个女儿,对家具行业一直不太感兴趣,冯佑军打过招赘的念头,后来顾初旭出现,冯佑军就想,这男人有家族企业,自然无暇顾及他这个中小型的实体经济,所以那时打算过以后的路,他夫妻二人能接手便接手,不能接手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然,眼下又不同,女儿离了婚,是该帮她留条后路。
冯清辉不喜欢下雨天,但喜欢下雨天坐在落地窗前听雨,噼里啪啦敲打着树叶的声音让人内心安静。
所以她有段时间,每晚在床头循环播放一段雨中的录音,滴答滴答的声音围绕,她枕着顾初旭的手臂安然入睡,有一晚他们闲谈,说到躺着的婚床,说到婚房,说到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