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选择捐肝,如果她死在手术台上,苏忘怎么办?她才三岁,就要同时失去父亲和母亲吗?
但如果她不捐,陆延舟必死无疑。苏忘会失去父亲,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看着其他孩子有爸爸陪着,自己只能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象爸爸的模样。
两个选择,都通向深渊。
苏念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壁纸是动物园的那张全家福——苏忘笑得灿烂,陆延舟努力笑着但眼角有泪,而她面无表情。
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打开相册,翻看以前的照片。
有她十八岁时偷拍的陆延舟,他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阳光照在他侧脸上,英俊得像一幅画。有他们婚礼上的照片,她穿着婚纱,他穿着西装,表情都很僵硬,像是两个被摆弄的玩偶。有苏忘刚出生时的照片,她躺在保温箱里,小小的,红红的,像一只小猫。
还有陆延舟抱着苏忘的照片——那是三年前,他手术后恢复得最好的时候,抱着刚满月的苏忘,动作笨拙却小心翼翼。照片里他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女儿,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苏念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恨过陆延舟,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夜不能寐。她怨过他,怨他冷漠,怨他无情,怨他毁掉了她所有的青春和梦想。
可是现在,当她看着这些照片,当她想起他在湖边的忏悔,想起他为了救女儿跳进湖里,想起他忍着剧痛也不肯喊疼、怕吵醒女儿,想起他在遗愿清单上写着“看念念再笑一次”……
那些恨和怨突然变得很轻,很苍白。
剩下的只有一种更复杂、更深刻、更难以言说的感情。
也许那不是爱。
也许那只是怜悯,只是同情,只是对生命本身的不忍。
但不管是什麽,都强烈到让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温言来的信息:“陆延舟醒了,状态很不好。他想见你。”
苏念擦掉眼泪,回复:“我马上来。”
她起身,走到女儿床边,俯身在苏忘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妈妈爱你。”她轻声说,“无论妈妈做什么选择,都是因为爱你。”
然后她转身,拿起外套,推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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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里,陆延舟靠在床头,脸色比白天更加蜡黄。他的呼吸很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看见苏念进来,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但那个笑容虚弱得几乎看不见。
“念念……”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你来了。”
苏念走到床边,看着他。他的眼睛深陷,眼白泛着黄疸的颜色,嘴唇干裂出血。但那双眼睛很亮,亮得让她心慌。
“温言都告诉我了。”陆延舟突然说。
苏念的身体僵住了。
“告诉我……你可以二次捐肝给我。”陆延舟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告诉我……你有过百分之六十的概率会死。告诉我……我活下去的概率不足百分之十。”
苏念的心脏骤然停跳。她瞪大眼睛看着陆延舟,嘴唇动了动,却不出声音。
“所以,”陆延舟看着她,眼神里有种近乎绝望的平静,“我只有一求求求:不要捐。”
“陆延舟……”
“听我说完。”陆延舟打断她,喘了几口气,继续说,“三年前,我接受了你的肝,活了下来。但那三年,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我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珍惜你。”
他的眼泪掉下来,混着脸上的汗水和油光:“现在,我要死了。这是报应,是我应得的。但我不能再……不能再让你为我冒险。念念,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如果还要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那我宁愿现在就死。”
苏念的眼泪也掉下来。她站在那里,看着床上这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看着他眼里的决绝,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哀。
“可是苏忘……”她哽咽道,“苏忘需要爸爸。”
“她更需要妈妈。”陆延舟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念念,你听好: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死,那必须是我。你不能有事,苏忘不能没有你。”
他伸出手,那只手瘦得只剩骨头,上面布满针孔和淤青。他轻轻握住苏念的手,握得很轻,轻到她随时可以抽走。
“答应我,”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要捐。让我安静地走。然后你带着苏忘,好好活下去。”
苏念的嘴唇在颤抖。她想说话,想反驳,想告诉他她做不到看着他死。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化成无声的眼泪。
“答应我。”陆延舟又说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哀求。
苏念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感觉到陆延舟的手指在她手心里轻轻摩挲,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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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需要时间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