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
这句话我说了太多次,已经廉价得像街边的传单。但它是真的。从很久以前就是真的,只是我明白得太晚。
陆延舟
青石镇,雨后天晴
信纸的右下角,贴着一小片压干的野花,紫色,米粒大小,旁边用铅笔标注:“路边采的,不知道名字,但觉得你会喜欢。”
苏念的手在抖。
信纸在她指尖颤动,那些工整的字迹开始模糊、重叠。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音,但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青石镇。
她打开手机地图,搜索这个地名。西南山区,距离这里一千两百公里,没有高铁,只有绿皮火车和长途汽车。镇子人口不足三万,经济落后,卫生所的条件可想而知。
他就在那种地方,拖着还没好的腿伤,爬屋顶补漏,照顾生病的孩子,然后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笔一划写这些永远不会被看到的信。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不能用更混蛋一点的方式,让她可以继续理直气壮地恨下去?
苏念把信纸揉成一团,想扔进垃圾桶,手举到半空,却停住了。最后,她把纸团慢慢展开,抚平,重新折好,放回信封。然后拉开柜台最底层的抽屉,那里已经躺着三十六个同样的信封。
她拿出一个铁盒子,把第三十七封信放进去,合上盖子。
锁好。
钥匙在她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深夜十一点,花店打烊。苏念清点完当天的账目,正准备关灯,门铃又响了。这么晚还有客人?她皱眉走过去,透过玻璃门,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周婉华。
陆延舟的母亲。
三年不见,这个曾经雍容华贵的女人老了很多。鬓角全白了,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身上穿着普通的棉麻外套,手里提着一个廉价的布包。她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孤单得像一片落叶。
苏念犹豫了三秒,打开了门。
“苏念。”周婉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能……进去坐坐吗?”
花店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暗。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坐着,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周婉华的手指紧紧抓着布包带子,骨节泛白。
“我是来道歉的。”她终于说,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为我以前说过的那些混账话,为你受的那些委屈。”
苏念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延舟……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周婉华的眼泪掉下来,“那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怎么逼你离婚的,怎么骂你不会生育的……他都告诉我了。他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不是生了他这个不孝子,而是把一个好媳妇亲手推开。”
她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存折,推到苏念面前。
“这里面是我全部的积蓄,一百二十七万。我知道这连你损失的零头都不到,但……这是我唯一能拿出来的了。”
苏念看着那个存折,封皮是褪色的暗红,边角已经磨破。她能想象这个骄傲了一辈子的女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银行取出所有存款,然后坐在这里,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我不要。”她把存折退回去。
周婉华的手抖了一下。“你……不肯原谅我,是吗?”
“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苏念说,声音平静得让她自己都惊讶,“周阿姨,钱解决不了我们之间的问题。就像陆延舟那五个亿,也解决不了我和他的问题。”
她顿了顿,“你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那些事,就像钉子钉在木头上。现在你把钉子拔出来了,但洞还在,永远都在。”
周婉华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想,哪怕能做点什么……”
“那就好好活着吧。”苏念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陆延舟把你托付给陈默了,他会照顾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周婉华站了起来。她走到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苏念的背影。
“苏念,”她轻声说,“延舟他……病了。很重的病。”
苏念的背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