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没有主任和护士的区别,没有世家和平民的界限,只有医生和伤员。唐微微第一次看到完全卸下所有冷静外壳的沈司珩,他像是不知道疲倦为何物,连续十几个小时站在简易手术台前,满手是血,眼神专注如炬,每一个指令都精准而高效,从死亡线上硬生生拉回一个又一个生命。
她跟在他身边配合,被他那种近乎燃烧生命般的专注和强大的专业能力深深震撼,同时也心疼着他眼角眉梢无法掩饰的疲惫。
那天夜里,又一轮紧张的抢救结束后,暴雨倾盆而下。临时帐篷在风雨中飘摇,绝大多数医护人员和伤员都转移去了更坚固的安置点,只剩下他们这一组因为要观察几个重症伤员,暂时留守在这个最大的医疗帐篷里。
风雨声、伤员的呻吟声、帐篷布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唐微微和沈司珩并排坐在角落的物资箱上,分享着一块压缩饼干和一瓶所剩不多的矿泉水。极端的环境,透支的体力,让所有的伪装和距离感都变得苍白无力。
“害怕吗?”沈司珩忽然问,声音在嘈杂的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唐微微诚实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怕。但跟你一起……好像就没那么怕了。”她说完才觉出这话里的歧义和暧昧,脸颊有些烫,幸好黑暗中看不真切。
沈司珩侧过头看她。帐篷里只有一盏应急灯,光线昏黄,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也让他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格外深邃。
“唐微微。”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嗯?”她下意识地应道,心跳开始失控。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唐微微以为他不会再说话。雨水敲打帐篷的声音像是密集的心跳。
“我们……”他刚开口,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和凌乱的脚步声,有新的重伤员送到了!
所有旖旎的氛围瞬间被打碎,两人同时弹起,瞬间进入工作状态,像两把再次出鞘的利剑,冲向帐篷门口。
抢救一直持续到天际白。雨停了,灾难后的黎明格外寂静,也格外沉重。
终于能喘口气的时候,唐微微几乎站不稳,扶着帐篷的支架才能勉强站立。沈司珩的状态比她更差,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甚至没有什么血色。
他走到她面前,递给她最后半瓶水:“喝点。”
唐微微接过,喝了一小口,然后递还给他。他没有客气,接过瓶子,也喝了一口。间接接吻的认知让唐微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她,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前所未有的狼狈,却也有一种致命的男人味和真实感。
“你刚才想说什么?”唐微微鼓起勇气,轻声问。
沈司珩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滚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挣扎,克制,渴望,甚至……一丝痛苦。
忽然,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唐微微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坚实的胸膛,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混合着消毒水、血腥、汗水和雨水的气息,并不好闻,却让她瞬间眼眶热。
他的手臂箍得很紧,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心跳沉重而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她的耳膜,和她自己的心跳共振。
“唐微微,”他把下巴抵在她的顶,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和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别对我抱有期待。我不值得。”
唐微微的心猛地一沉,她想抬头看他,却被他更紧地按住。
“就这样,别动。”他命令道,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就一会儿。”
两人在灾后破败的晨曦中,在飘摇的帐篷里,紧紧相拥。谁也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未尽的言语和汹涌的情感。唐微微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能感觉到他那份冷硬外壳下,或许同样藏着的不安和脆弱。
那一刻,她无比确定,这个男人心里有她。
然而,从灾区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沈司珩开始刻意地疏远她,比最初的时候还要冰冷,甚至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绝。他不再看她,不再和她有任何工作之外的交流,连必要的沟通也变得能简则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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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微微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得措手不及,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她不明白,那个在灾区拥抱她、对她流露出脆弱的男人,为什么一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她试图找他问清楚,却一次次被他冰冷的眼神和公事公办的态度挡了回来。
直到一周后,她才从别人口中得知,沈司珩主动向院里提交了申请,要求调往位于另一个城市的分院,参与一项新的重点学科建设计划。调令很快就批了下来。
他就要走了。用一种近乎逃离的方式,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唐微微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她冲到他办公室门口,却看见他正在和科室主任交接工作,侧脸冷峻,没有一丝留恋。
他走出来,看到她,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掠过她苍白的脸,最终却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与她擦肩而过。
“为什么?”唐微微对着他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问道,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沈司珩的脚步停住了,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却孤寂得令人心碎。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唐微微的心口。
“因为你不该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唐微微,忘了吧。”
说完,他再也没有停留,大步离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唐微微站在原地,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她不懂,明明彼此都有感觉,为什么要用这样伤人的方式结束?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说,在他眼里,她终究只是一个无足轻重、可以随意抛弃的一夜情对象,甚至连一场正式的告别都不配拥有?
沈司珩调走之后,唐微微消沉了很久。她删掉了所有可能联系到他的方式,拼命地工作,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但那个男人的影子,却像是刻在了她的骨头上,夜深人静时总会跑出来,啃噬着她的心。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否定,被放弃。
他说她不配?他说她不该对他有期待?
凭什么?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疯狂滋长——她要变得更好,好到足以和他并肩,好到足以让他再也无法用任何借口推开她!
她重新拾起了荒废已久的课本,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同事都惊讶的决定:考研,读医学专业。
过程艰苦卓绝。工作的压力、复习的繁重、周围人不理解的目光,都曾让她几近崩溃。支撑她走下去的,是心底那份不甘和痛楚,以及那个男人冰冷又复杂的眼神。她想知道一个答案。
三年。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