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舒适,坐塌金贵,连帷幔亦见其不菲。
将被擡推之际,殷素朝下瞥目,才发觉此车双辕,且辙轮用蒲草包覆,如今马速虽快,却不觉颠簸。
二十多载跨马而行,何况坐过此等。
孙若絮亦悄声语:“如今世道,马匹稀缺常用征途,坐贯牛车陡见此,倒觉万般不自在。”
殷素笑回:“杨吴富庶天下,当真非虚言。”
孙若絮点头,深以为然。
不出半刻,帷幔外便有仆役出声,“沈娘子,主人相邀之地已至。”
“徐仆射,又相见了。”殷素撩帘,倒是淡定。
徐文宣微微瞥目,“沈娘子今日,怎未簪那根金钗?”
“徐仆射既已识得,我又何需再簪?”
“不过,此物我倒揣在怀中。”殷素微微一笑,擡指将其静至案间。
徐文宣视线缓移。
火烛满屋,任它如何晃动皆能瞧清那只金钗——正是三载前,他亲手选了珠头赠于杨见隐。
徐文宣忽然一笑。
顿觉来此,已无任何意义。
杨知微既心知肚明,又未盲目偏信,那便什麽也不必说了。
“此簪我便收下了,想来沈娘子也不缺此物。”徐文宣缓擡臂斟上一盏茶,移递给对案女娘,“多有叨扰,请娘子来只为拿回此物,便请回罢。”
“莫急着送客啊。”殷素望着他出声。
分明入屋前,她尚见徐文宣是作长谈之意,为何忽而变了主意?
殷素思绪陡转,决定先探探他的口风,“不想听听她的事吗?”
“你想说什麽?”
她并未如愿而答,反掌着茶盏顾左言他,“杨知微的心思落在哪处你岂会不知?不过我倒惊愕于徐仆射与她的关系。”
“杨吴百姓知晓麽?”
她颤握起茶盏,触唇微饮,唇角弯起的笑倒影杯面,那双微萦浅雾的眼,半分不错地朝他直视。
“徐雷,又晓得麽?”她问。
徐文宣盯住她。
听奴仆禀,此女乃幽州虞候。
浸入黄沙多载的女娘如今沦落至此,眼中竟仍带锐利。
“殷素。”
“如今你之处境并不见好,此为杨吴地界。”徐文宣声沉,吐字告诫,“你莫忘了。”
“徐仆射言重,倒是我的罪过。”殷素眉开眼舒,仍装着手腕不支,颤颤轻落杯盏,“我并无他意,无非杨知微寻我相求,便有些惶然不安罢了。”
她故意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试探徐文宣的立场。
但殷素尚有太多事不知,譬如二人之前情谊深几许,谁人又更重一筹。
于是此一番话落在徐文宣眼中,便是杨知微并不信她,而她也并不信杨知微。
他忽觉有趣。
徐文宣微微後仰,平直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殷娘子想作甚?”
因前话,殷素大致能猜得杨知微当日所言并无不假,她确与徐文宣有染,且这位杨吴的仆射似乎背着徐雷,情陷不轻。
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要阻杨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