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途比她料想更快,行至洛阳城外的那一日,正是艳阳高悬日。
换上玄黑赤白衫,带上羽翎面具,腰悬鸡骨木珠,新奇之馀,跟在孙七娘身後,殷素缓觉她之不易。
“扮作巫师,要叫人信服,七娘你得吃多少苦?”殷素提着一层又一层的衫裙,忍不住出声,“当初在徐州,你该同我直言的。”
“嘘。”孙若絮擡起一根指,对前话充耳未闻,“入了城後,一娘收声熄音,不要再开口。”
须臾见她下车独行,理好衣襟,于那守卫处轻飘递上一物,驻足兵将们皆换了面色,恭敬相迎。
“女祝稍待,陛下为你请了辇舆。”
略凝眉。
珠,从宽道间被擡出,霍然放置道中时,震起徐徐浮灰。
者拜而跪,声色明亮,几乎要叫过道人都驻足而望。
孙若絮额角直跳,又见殷素亦擡步过来,她随即礼,撤下罢,我自入宫面陛下。”
跪地的一群人为难着仰起面,“女祝,此为陛下意思,是恩赏,小人们莫敢相违。”
最终她未能相拒,坐上红木辇间,一路自定鼎门过六坊,艳阳之下大道辟开,那重白羽与轻纱成了洛阳都城最亮得一抹色。
殷素随行,心中见此胜景骇然不止。
李予在造势,她尤为清楚明白,旧日在幽州,他贯会用此手段对付契丹。
而她,从一位女祝口中所卜筮出还活着的死人,该会多麽让人惊愕,叫人提及幽州,提及久埋泥下她却找寻不到的万顷尸骨。
听着徐徐过耳,一声掠浮一声的人语,殷素攥紧指腹,那张掩于羽面下的脸露出讽叹。无人可知,无人可晓,无人见那道目光长凝隐于浓云间的宫阙,恨得牙碎。
“是宫里那个巫师回来了!”
“什麽巫师?”
“你不曾闻麽……”
“那是位伺鬼巫师,很有本事,颇得陛下信任,据说曾为卜一人魂,险些将半条命搭进去……”
“卜人魂莫不是为那死去的幽州女将殷素罢?”
“你说,陛下究竟是念情还是忘情,前脚刚自画了张美人图欲寻佳容,後脚便要为那女罗刹
卜魂,那女罗刹长得也不甚入目……”
殷素两字似一颗咚然入水的石子,周遭人群俱起附和,有求一睹真容的,有将两张画上面提在一处相较的,衆人惊愕此古董画之馀,也难免叹陛下工笔极佳,寥寥几笔,一副美人纵马图。再朝那张殷素旧日画望去,瓜子眼,柳叶唇,飞刀为眉,果脯作耳,组成张狰狞面。
沈却混在人群里,难得顿目。
那座城灭,连样貌也要一道夺去麽?前晋之将与民,又有多恨她?而那张形似面却冠之以陛下新妃,当真是……可笑。
满街阔坊拥看着那辇舆,浩浩荡荡直朝三桥而去,总归这番热闹从女祝入城,便萦绕在殷素一字间久悬不停,李予与之细水长流叫人难言的过往也成了低声秘谈。
沈却敛容,错身离开。
他今日才至洛阳,未曾想殷素与他一般行途,入紫微城内合该能碰上一面。
思及此,沈却不由快步。
穿乾元门,上百阶,候殿外等宣,时而几色袍服行过,远望驻足,他也只当未见。
内侍宦官举着帖子出来,望着沈却不由“嗳”了声,“沈翰林久待,陛下传唤了。”
沈却匆忙踏过门槛,衣袂一飘便没了影儿L,内侍尤为称奇,朝着门外候守人问:“怎麽就沈翰林一人来,馀下几位朝官呢?”
“未曾见,只沈翰林一人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