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由他牵着,深一步,浅一步,走回那片熟悉的竹苑。
夜风拂过,带着他衣袂间奔波而来的尘土与寒气,却奇异地让我那颗在绝望边缘冻僵了的心,一点点回暖。
方才哭得太凶,此刻脑子还有些懵,像被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我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他递过来的那包油纸。
那点温热,隔着几层纸,熨帖着我的掌心。
它不只是一包点心,它是我悬了五日的心,是我差点碎成齑粉的信任,是我失而复得的,唯一的锚。
竹苑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当先走了进去。
“啪”的一声轻响,他点亮了书房里的烛台。温暖的橘色光晕,瞬间驱散了满室的清冷与寂静,将他颀长的身影,清晰地投在墙壁上。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恍如隔世。
五天前,我就是在这里,看着他转身离去。这五天里,我无数次想象他推门而入的场景,却没一次,及得上此刻的真实。
他回头看我,见我还呆站在门外,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朝我伸出手。
“进来,外面风凉。”
他的声音,是我听惯了的温润从容,却因着那份奔波后的沙哑,添了几分令人心折的磁性。
我嗯了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他拉着我到桌边坐下,自己则转身去倒茶。我看着他的背影,宽阔,沉稳,足以挡下一切风雨。方才那股子被抛弃的恐慌,终于彻底散了。
我低头,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那包油纸。
桂花的甜香,混着藕粉的清气,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里面的糕点,许是因着一路颠簸,有两块的边角已经碎了,但依旧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看得出,包裹它的人,很用心。
苏世安端着茶盏回来,放在我手边,见我只盯着那糕点出神,不由失笑。
“怎么,不合胃口?”
我摇摇头,拈起一块,却没吃,只是放在鼻尖下,轻轻地嗅。
这甜香,能治愈人心。
“我以为……”我开口,声音还有些涩,“我以为你忘了。”
他挨着我坐下,伸手,将我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丝,轻轻掖到耳后。指尖温热的触感,让我微微一颤。
“答应你的事,从不敢忘。”他凝视着我,目光深邃如夜海,“只是路上出了些变故,让你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我心里那点残存的委屈,被他这一眼看得烟消云散。
我将糕点送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糯米的软,藕粉的滑,桂花的香,交织在一起,甜而不腻。那股甜意,从舌尖,一路淌进心里,将那五日来所有的酸涩与苦楚,都一一化解了。
真甜。
我吃完一块,又去拿第二块。他却按住了我的手。
“先别急,”他眼底含着一丝神秘的笑意,“这个,只是路上垫肚子的。正经的,还在行囊里。”
说罢,他起身,从角落里那个风尘仆仆的行囊里,取出一个食盒。
那食盒是紫檀木的,雕着雅致的兰草纹样,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几块完好无损,甚至还带着江南水气的藕粉桂花糕。糕点的形状也更精致些,每一块都压印着一个“陆”字。
“这才是答应你的,”他将食盒推到我面前,“‘陆记’的糕点,须得用恒温的冰鉴盛着,才能保住最初的风味。方才那个,是我怕你饿,在驿站临时买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他连这样细微的差别都考虑到了。原来,他怀里揣着的那包,只是怕我等急了,先拿来哄我的。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下的青影,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看着他嘴角那抹温柔又疲惫的笑。
“苏世安,”我轻声问,“路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为我布菜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那停顿极快,快到若非我一直盯着他,几乎就要错过。
他抬起眼,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语气也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无甚大事。行至半途,遇上了连日暴雨,山洪冲垮了一段官道,只能绕远路。你知道的,那些山间小路,马车难行,这才耽搁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可我知道,绝不会这么简单。能让日夜兼程的他,都迟了这么久,那“绕远路”三个字背后,定是藏了无数的艰险。
我张了张嘴,还想再问。
他却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夹了一块桂花糕到我的碟子里,顺势便转了话题。
“别说我了,”他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描摹,“我不在,你这几日……可还好?”
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