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忍不住,将信纸紧紧地按在胸口,任由压抑了许久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慰藉。
他好好的,他还念着我。
这就够了。
我哭了许久,直到将心中所有的惶恐与不安都尽数倾泻而出,才缓缓地平复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将信纸重新折好,贴身收入怀中,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我站起身,走到书案前。
铺纸,研墨。
那块他曾手把手教我如何研磨的松烟墨,在水中漾开一圈圈浓郁的墨色。
我提起狼毫笔,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第一个墨点。
我要给他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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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诉他,我也在想他。
我写了很长很长的一封信。
我告诉他,竹苑的琴案,我每日都会擦拭,一尘不染。溪边的顽石,我也常去看,只是再也烤不出他做的那般好吃的鱼。
我告诉他,师父很好,每日逼我抄经,我的字好像都比从前好看了些。静心也很好,身体日渐康复,时常会念叨“苏先生”的救命之恩。
我告诉他,我的《清心剑法》又精进了,如今已能将整套剑法一气呵成,不再像从前那般丢三落四。我还将他留下的医书都看了一遍,背下了好几张方子,日后若他再头疼,我便可以为他施针了。
我将所有好的事情都写进了信里,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望眼欲穿的等待,我只字未提。
他已在负重前行,我不能再为他增添哪怕一丝一毫的负担。
写到最后,我停了笔。
窗外,一片被秋霜染得火红的枫叶,被风吹着,悠悠地飘落在了我的窗台上。
我心中一动,走过去,将那片枫叶拾了起来。
叶子的脉络清晰,颜色艳丽得像是燃烧的火焰。
我将这片小小的枫叶,小心地夹进了信纸里。
南屏山的秋天,都寄给你。
盼你,早日归来,看这漫山红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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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信,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我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内心,安定了下来。
我将等待,过成了日子。
最初,还能维持着十天半月一封信的频率。
他的信,成了我修行之余,最大的期盼。每次那个猎户的身影出现在山道上,我的心都会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我与他也形成了一种默契。
他信中绝口不提京城的风波诡计,只与我说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他说,今日偶过御花园,见秋菊盛放,便想起了南屏山漫山遍野的野雏菊,不及其万分之一的自在。
他说,宫中御宴,食不甘味,甚是怀念我为他做的那一碗清淡却暖胃的菌菇汤。
他说,夜审卷宗,头痛欲裂,总会下意识地去摸间,才想起那支玉簪,早已换了主人。
而我,也只与他回报山中的风花雪月。
我说,今日下雪了,清心观的屋檐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像铺了。
我说,我与清云师姐堆了个雪人,还在它鼻子上插了根胡萝卜,丑得可笑,你若在,定会嘲笑我的手艺。
我说,我将你的棋谱又打了一遍,终于解开了那个困了你我三日的“玲珑局”,下次等你回来,我要让你三子。
我们就像是这世上最寻常的一对男女,用最朴素的文字,维系着那份隔了千山万水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