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故作恍然大悟状,却并未立刻松手,而是趁机在她耳垂上轻啄一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笑道:
“原来如此,是孤会错意了。”
这话骗鬼呢!祝姯哼他一声,扭头不理人。
瞧祝姯那副气鼓鼓的模样,沈渊心知她不善取名,赶忙想法子哄人:
“娘子且看此猫,胸脯、肚腹连同四爪皆是雪白,唯独背上覆有狸花纹路,倒像是一袭锦衣披身。不如便唤作‘披锦狸’,如何?”
披锦……身披锦绣。
祝姯暗想,确实比“豹豹”雅致得多,意头也好。可她哪里肯轻易认输,只梗着脖子,嘴硬道:
“文绉绉的,哪有‘豹豹’朗朗上口,听着也威风。”
沈渊知道祝姯在故意呛他,只觉可爱得紧,也不与她争辩,只噙着笑意点头:
“娘子所言极是。”
祝姯轻哼一声,算是揭过这茬。随即她想起一事,起身将披锦狸从窝里抱出来,塞进沈渊怀里,催促道:
“郎君快抱着它,去院子里转三圈。”
沈渊怀里骤然多了个软绵绵的热乎东西,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他不解道:
“这是为何?”
“这是民间规矩,新猫进门,得抱着它在院里转上三圈,知会土地公公一声,叫小猫认清家门,往后才不会走丢。”祝姯认真地说道。
沈渊有些哭笑不得:“娘子日后也是要住进东宫的,这宅子不过是暂时歇脚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快去。”
祝姯杏眼圆瞪,双手叉腰,拿出太子妃的款儿:
“不然若是它日后走丢,我便唯郎君是问。”
沈渊见自家娘子发威,哪里还敢推诿?当即敛了神色,如临大敌般抱紧怀中那只不知是叫“豹豹”还是“披锦”的小东西,顺从道:
“娘子莫急,孤这便去。”
说罢,太子殿下赶忙脚底抹油,老老实实地抱着一只猫,沿着庭院粉墙打起转来。
小猫也似通灵性,窝在他怀里,尾巴一甩一甩,好不惬意。
恰在此时,杨瓒从垂花门外匆匆而入,手里还捧着几本奏章。
刚一抬头,便见自家殿下正抱着只狸猫,神情肃穆地在墙根底下转圈圈。这画面太过诡异,杨瓒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门槛绊倒。
“殿下……这是在作甚?”杨瓒一脸茫然,试探着问道,“若是带狸奴放风,不如让属下代劳?”
沈渊脚步未停,只凉凉地瞥他一眼,护紧怀中猫儿,不答反问:
“你有何事?”
杨瓒忙垂首敛目,正色道:“禀殿下,今岁科举及第的新科士子们,吏部已考核完毕,拟定七月中授官。按我朝旧例,礼部将于樨香苑举办‘烧尾宴’。”
“圣人与贵妃已移驾畅园避暑,打算八月方回,便命殿下代为赐宴……”
杨瓒顿了顿,请示道:“方才礼部派人来询,殿下当日可要驾临樨香苑,与新科进士们同乐?”
沈渊此时刚好转完第三圈,停下脚步,手指不自觉地顺着猫毛。
他略一思忖,这批新科士子乃是日后朝堂的根基,确该见见。
沈渊正要颔首答应,忽而又想起自家娘子爱热闹,不由掂了掂怀里的小猫,笑道:
“命礼部好生操持,届时孤会携太子妃同去。”
“是,属下遵令。”杨瓒拱手应声-
七月流火,金陵城内暑气渐消。虽未至秋意正浓之时,樨香苑内的桂子却已悄然吐蕊。
早银桂不似丹桂艳丽,只星星点点缀在枝头,色如碎银,香气却清芬蕴藉,随风潜入衣袂,最是透骨沁心。
太子车驾稳稳停在苑外,沈渊先一步下车,回身搀扶祝姯。
绣履刚沾着地,祝姯便觉一阵甜香扑鼻而来。她不禁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欢喜道:
“好香!这桂花甜而不腻,此时开得正好,往后它便是我最心爱的花了。”
沈渊见她这般见异思迁的模样,不由失笑,一边替她理了理帷帽珠串,一边戏谑道:
“孤若没记错,上月在长公主府,娘子对着那株老树,还信誓旦旦说茉莉才是心头好,怎的今日便易了主?”
听沈渊揭她短,祝姯面颊微红,借着宽大袖摆遮掩,悄悄拧他手臂,软声咕哝道:
“郎君莫要多嘴。女儿家的喜好,本就是一日三变的。”
沈渊也不躲,只笑着连声应“是”。
二人并肩入苑,只见苑中引活水为渠,造了一条曲水流觞的景致。溪水清澈见底,蜿蜒穿过花林,两岸早已设下锦席软垫。
此时席间已聚了不少人,祝姯抬眼望去,见那些新科进士们个个身着簇新锦袍,意气风发。
席间亦夹杂着几位朱紫官袍的朝廷重臣,其中便有那日在宫宴上见过的裴阁老。这老相公正襟危坐,神色肃穆,与周遭欢跃气氛格格不入。
看来这烧尾宴,不仅是士子们的庆典,更是朝中高官们相看门生的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