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檀拊掌笑道:“殿下的意思是,装作不知情?”
“不错。”祝姯点头,促狭道,“他们既爱看信,往后我便多写些给他们看。只是这信里的内容,尽在我们操控之中,必要时还可以此误导,反将一军。”
“妙极!就该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众人笑过一阵,旃檀又敛容思索道:“只是真正的军情机密,还得想个法子传递回去才是。”
“不如派几个可信的人出发探路,寻机绕道灵州?”
“或者……让殿下的雪姑去传?”
提起雪姑,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一松。
祝姯好笑地摇首:
“快别提那个懒家伙了。它生长在北域,哪能在南边住得惯?我早就想撵它回北域,它偏赖着不肯走。”
“这几日天气愈发闷热,它倒好,整日里不是躲去冰窖里挺尸,便是溜进后厨的大冷水缸里泡着。昨日有侍女去取水,乍一见水缸里冒出两只圆溜溜的大黄眼睛,险些没给吓昏过去。”
几人闻言,都不禁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左右此事不急,回头我再同太子商量商量。”祝姯蹭了蹭笑出来的眼泪,又说道,“大楚境内的驿道,想来他比我们更清楚。”
旃檀觉得有理,顿时颔首。有人在挑拨北域与大楚间的关系,那总归不是她们神殿一家之事。
正经事说完,紧绷的心弦一松,便又转到些家常琐事上。
旃檀替祝姯续了茶,闲话解闷道:“对了,马上便是郭贵妃的千秋节,宫中特意下了帖子,邀北域使节进宫赴宴呢。”
“殿下既已到金陵,是不是也得前去?届时咱们正好一道?”
哪知话音刚落,一旁的南溪便揶揄地笑开了:“我的好祭司,这话您可问晚喽!”
“殿下哪里用得着跟咱们一道?那可是早早便答应了,要让太子殿下亲自来接呢!”
旃檀先是一愣,随即回过味来。她一拍桌角,故作懊恼地笑道:
“哎呀!瞧我这榆木脑袋,真真是没眼色!人家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岂不成了那讨人嫌的灯捻子?”
祝姯被她们这一唱一和臊得不行,伸手便去拧南溪的嘴,又去挠旃檀的痒痒肉,啐道:
“好啊,你们两个刁钻促狭鬼儿,合起伙来编排我是不是?”
“好殿下,饶命饶命!”
“哈哈哈哈……殿下恼羞成怒了……”
三个姑娘笑闹作一团,倒在软软的锦被堆里。
闹腾半晌,外头仍是风雨如晦,想到回房准是要弄湿鞋袜,一时间谁也不愿出去走动。
最后竟像当初在神殿时那样,几个姐妹抱了被子挤在一处,头抵着头,说些体己话。
直到夜深人静,才伴着雨声沉沉睡去-
宿雨绵绵,晓风拂柳,整座金陵城浸润在雾蒙蒙的烟水气里,青瓦白墙都洇作淡淡的水墨痕。
祝姯起个大早,正对镜理妆。今日是郭贵妃千秋节,宫中赐宴,少不得要盛妆打扮。南溪立在身后,正替她簪花,忽听得外头一阵仆妇婢子们的脚步杂沓,隐约有人喊:
“太子殿下到了。”
祝姯手里拈着一对珍珠坠子,正要往耳垂上戴,闻声手不由得一顿,竟有些坐不住了。她侧身往窗棂外张望,却被那高丽纸糊的窗屉子挡个严实,什么也瞧不见。
斜眼一瞧菱花镜,只见南溪正抿着嘴儿,乐滋滋地觑着镜子里的自己。
祝姯眼随羞合,顿时埋怨道:“你这丫头,又偷笑什么?”
南溪忙收起笑容,故作一本正经地说:“我没笑什么,只是觉着窗外喜鹊叫得欢,殿下的心也跟着乱跳呢。”
祝姯娇哼一声,索性把坠子挂去耳上,起身理了理裙裾:“也不必你笑话,我自个儿瞧去。”
说罢,祝姯也不等人通报,径直行至门口。刚把湘妃竹的帘子一掀,便见庭院里积水空明,叫微风一吹,波光粼粼,竟好似小潭一样。
院中,沈渊一身柘黄圆领袍,足蹬粉底皂靴,正行至阶前。身后侍奉的杨瓒撑着把青罗伞遮护,生怕廊檐滴下的残雨浸湿太子衣裳。
沈渊闻声抬头,便见湘妃帘下露出对潋滟杏眼,不是祝姯又是谁?
沈渊心中一喜,赶忙顿住脚步,站在阶下湿漉漉的青石地上。
随后他整肃袖袍,竟煞有介事地朝着门里的小娘子作揖,朗声道:“给娘子请安了。”
廊庑下伺候的几个丫鬟见状,都忍不住掩唇偷笑。
祝姯倚着门框,只把帘子掀着半边,嗔怪地横他一眼,哼道:“装模作样给谁看?还不快进来!”
说罢,手指松开,竹帘子“哗啦”一声落下,人已转身躲进屋里。
沈渊见她娇态可掬,心中那团欢喜更是按捺不住,只把袍角一撩,三步并作两步越过阶下积水,急吼吼地要追进屋去。
杨瓒收了伞,极有眼色地把锦盒奉给太子,自己则领着众人在廊下候着。
屋内甜香浮动,祝姯刚回到妆镜前坐定,沈渊便凑上前,也不说什么,只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捧出一只锦盒。
“这是什么?”祝姯好奇道。
沈渊献宝似的打开,里头竟是一顶极其别致的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