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了?”燕儿关切地问。
“没事……”姜眉的声音轻若游丝,收回了自己冰凉的手压在身底,“燕儿,今日多有不便。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不必为我担忧。”
见姜眉执意要自己离开,燕儿答应了,再三叮嘱张焦务必尽心诊治,还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给他,作为他连日来尽心为皇后诊治的赏赐。
待殿门轻轻合上,张焦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往小榻上看。
只见那位皇后娘娘蜷坐在小榻上,目光警惕地审视着他,那眼神冷冽如冰,让他不寒而栗,想起同样杀伐狠厉的敬王爷。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长舒一口气后,张焦走上前,打开药箱,取出何永春交给他的那个锦匣。
“娘娘,敬王爷身边的何大人命微臣务必将此物转交与您。他说……里面有纪公子的东西。”
不料姜眉闻言脸色骤变,原本稳稳接在手中的锦匣“砰”的一声跌落在地。
“是顾元琛让你来的?你认识阿错对不对?他当初就是顶替了你的身份进来的……他现在在哪里?”
姜眉猛地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焦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红着脸慌忙挣脱,跪地求饶。
“确实是王爷命微臣回尚药局的!皇后娘娘,您别再问了,微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微臣和叔公当真没有谋反之心,求娘娘饶命啊!”
姜眉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坐回榻上,默默点头。而后顺从地伸出手让他诊脉,目光却始终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木匣。
看她如此失魂落魄,与方才那警惕戒备的模样判若两人,张焦极为不忍,不由得出言劝解。
“娘娘请放心,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您调理身体,这是微臣的责任,微臣来此与否,都会做这样的事的。”
张焦说着,恭敬地请姜眉伸出手腕。
当他的指尖隔着布巾轻轻搭上那枯瘦纤弱的腕骨时,张焦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沉。
这脉象……怎会如此紊乱虚浮呢?
难以言喻的惊诧刹那间涌上心头,这根基破损之重,不似年轻女子,倒更像是历经多年磨难、透支殆尽的老妪身躯。
他抬眸又悄悄看了一眼皇后娘娘的侧颜,却恰好与姜眉对视,慌忙低下了头。
怎么回事,这,这真的是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吗?
强压下他心中的波澜,继续诊察。姜眉顺从地任由他动作,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木匣。
诊脉完毕,张焦正欲开口说些宽慰之词,却听姜眉嘶声问道:“大人,我能问您一件事吗?不是关于阿错的……”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
“我还有多少时日?”
无喜无悲的眼神平静地望过来,却让张焦在心底预想的种种说辞都堵在了喉间。
面对这样一个可怜人,他实在不忍说出任何欺骗的话。
“娘娘的脉象的确不甚平稳……”张焦不知道天子曾有死令,不许任何人告知皇后她的病情,只是出于心中的不忍,想要略作宽慰。
“您还这般年轻,怎能问这样的话?何况微臣也需回去细查医案,再为您多诊治些时日,方能断定啊。”
“您只需告诉我,我大约还能活几年?”
姜眉的眼中泛起泪光,苦苦哀求。
“方才看您神情,应当是知道了,求您,您是一个善心人,您帮了阿错,就请再帮帮我吧,我只求一个答案!”
张焦摇了摇头,喃喃道:“其实是纪公子救了我……罢了,实不相瞒,皇后娘娘,您若是好生安养身体,大约还有五年寿数,敢问娘娘,可是从前受过重伤,损了根基?或是服用过什么伤身的秘药?又或者……曾在生育时落下病根?”
言毕,张焦也不由得阵阵心惊,怎么会有人承受过这样多苦楚。
姜眉泪水汹涌,却没有一丝哭声。
“我明白了,谢谢您。”
“娘娘放心,微臣定尽毕生所学为您调理。今日先为您诊脉,待我回去后与叔父商议,明日便为您配服新药。”
他捡起地上那锦匣,轻轻放在姜眉身边。可怜姜眉却像是受惊的兔子,吓得身子向后缩去。
她真是怕了,她好怕打开之后,看见里面是纪凌错被斩下的手指,或是顾元琛从他身上剜出的血肉。
都是她的错。
“娘娘莫怕,”张焦柔声安慰,“里面只是一枚扳指,和一封书信。”
为她诊脉后,张焦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惜,上前轻轻打开匣盖,露出里面的物件。
虽然何永t春叮嘱过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可即便是生性怯懦的他,也不忍见如此可怜之人再受折磨。
张焦轻叹一声,向姜眉行了一礼,默默地退出了寝殿。
姜眉擦干泪水,用颤抖的手捧起那匣子,先是将那玉扳指攥紧握在掌心,而后迟疑地打开了那封信。
那傲逸的字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这是顾元琛写给她的,只有寥寥数语,字字如刀:
“我不会再伤纪凌错,如今他安然无恙,有人治伤,你大可放心了。此物乃他交与你的,是你二人的信物,故而你不必不信,但你莫做那求死之态!不许再做蠢事,你若再敢寻死,我便说到做到,让他轮回转世也不能与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