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一把冷冽的刀,切开了房间里浑浊的浮尘。
“我不许!”
林星辰死死抱住母亲的大腿,整个人跪坐在羊毛地毯上,膝盖陷得很深。她的声音嘶哑,像是砂纸在喉咙里用力摩擦,“哪怕只能活五十年……哪怕明天就死,我也不要你消失!”
林清婉的手僵在半空,本来想去拉女儿,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看着女儿满脸狼藉——鼻涕和眼泪糊在一起,头乱糟糟地粘在脸颊上。那一瞬间,她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攥得她喘不上气。她强压着酸的鼻根,试图讲道理:“星星,你听妈妈说。五十年太短了……如果不记得痛苦,你可以拥有完整的一生,你会恋爱、结婚,然后——”
“那是假的!”
林星辰猛地仰起头。那双遗传自母亲的眼睛红得吓人,眼白里全是血丝。
“那种虚假的幸福,我宁可不要!妈,你以为只要把记忆擦掉,痛苦就不存在了吗?那我是谁?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她松开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因为蹲太久腿有些麻,差点摔倒。她扶着墙,手指着楼下厨房的方向,哭腔里带着破音:
“这十六年,我觉得最珍贵的不是什么s级天赋,也不是被全宇宙崇拜!是你第一次给我做早饭,把鸡蛋煎成了黑炭,整个屋子都是焦糊味,你却硬说是‘焦糖风味’;是我烧那天,半夜醒来看到你在床边坐着,眼睛熬得通红;是你为了护着我,像个泼妇一样去跟隔壁那个胖女人吵架!如果不记得这些……我活着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林清婉张了张嘴,那些引以为傲的辩论技巧,在女儿带着哭腔的控诉面前,瞬间哑火。
门口传来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秦墨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他看着满脸泪痕的妻子,并没有立刻走过来,而是站在原地,眼神很沉。
“婉婉,女儿说得对。”
过了几秒,他才慢慢走近,握住林清婉的手。她的手冰凉,掌心全是冷汗。
“你以为这是一个伟大的牺牲?不,你在逃避。”
林清婉猛地转头看他,瞳孔缩了一下:“我连命都可以不要,连存在都可以抹去,怎么可能是逃避?”
“因为你不敢。”
秦墨轩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那个肿胀的脓包,“你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女儿在五十年后死去,你受不了白人送黑人。所以你选择了‘消失’。只要你不存在了,你就不用疼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你把生的希望给了她,却把‘没有母亲’的孤独留给了她。”
这句话砸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清婉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墙上,出一声闷响。
是的,她怕了。
她想用“彻底消失”来换取自己“不用面对死亡”的解脱。原来她所谓的伟大母爱里,竟然藏着最深的软弱。
“妈……”
林星辰走上前,抓过母亲冰凉的手,用力贴在自己烫的脸颊上,“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当我面对那个结局的时候,回头看……身后空无一人。”
“陪我走完这五十年,行吗?如果注定要献祭,我希望最后闭上眼睛时,看到的是你的脸。”
那一刻,林清婉听到了自己心里那道防线崩塌的声音。
她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女儿。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出来,不是那种隐忍的啜泣,而是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星星……妈妈错了!妈妈陪你,妈妈哪儿也不去!”
一家三口紧紧抱在一起。窗外的阳光终于爬上了地毯,带了几分真实的暖意。
就在这时,散落在地上的通讯器残骸突然震动起来。碎片漂浮至半空,红光重聚,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少了几分机械的冰冷,多了一丝类似人类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