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直至喋喋不休的蝉鸣重新响在耳畔,画室门外的亮光里只余下树影轻晃,苏旎才眨动发涩的眼睛,抿了抿唇,轻笑一声:“傻瓜。”
她在说许知白。
也在说自己。
……
苏旎在二楼画室的窗口坐了很久。
玻璃窗外,夕阳璨烂,瑰色晚霞弥漫天边。
苏旎靠在窗台,头枕着臂弯,一半身影被这片漂亮的夕阳笼罩,另一半则落在画室的阴影里。
她很安静,视线静静落在前方墙边放置着的油画上面,思绪好似也跟着暂停。
不知到底过去多久,画室的门被轻轻叩了两声。
苏旎缓缓掀起眼睫,看过去。
阮希蓝稍微顿足一瞬,转而走进来,停在苏旎身边。
“他回去了。”
阮希蓝开口,简单一个代称,却有很明显的指向性。
苏旎知道她说的是许知白,没有出声,还是保持着倚靠在窗台的姿势,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他知道你明天要出国吗?”阮希蓝问。
苏旎微微笑了一下:“我没告诉他。”
“没告诉他?”阮希蓝先诧异了一下,而后点着头,“怪不得他做完兼职就走了。”
如果知道苏旎要走,那么他……也许会多留一会儿?
阮希蓝怎么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少男少女之间那点微妙的暧昧气息,她能捕捉到。
同时,她也能看出苏旎此刻心情很低落。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他知道了,你们还能好好告别。”
苏旎的唇边溢出一个很小的笑涡,说:“告别了,还是要说再见,既然改变不了结局,那又为什么要做这么伤感的事呢。”
是啊,离别太伤感,告别也很伤感。
阮希蓝觉得苏旎也有道理,和苏旎认识这么久,她很舍不得苏旎,抬手轻轻抚摸苏旎的头顶,像姐姐一般柔声道:“这间画室我会一直替你保留,也会定时上来打扫卫生,不会让这里积灰。我在这里等你,你随时可以回来。”
苏旎点着头,但整个人都好似处在停滞状态,没再说什么,只静静看着前方那幅油画。
阮希蓝不禁顺着苏旎的视线看过去,少年蒙着眼,五官立体,一眼就能辨出原型。
她不禁问:“这幅画还没干透,x没上光油,你要带走吗?”
一幅油画需要完全干透,再上一层光油,才能长期保存。
这也是油画的最后一步。
而这个干燥过程,很漫长,根据颜料层厚度,颜料完全干透,往往需要几个月乃至一两年。
现在的苏旎,并没有时间等到那一天。
苏旎垂眸,摇头:“就让它留在这吧,我带不走的。”
阮希蓝安慰她:“没关系,到时干透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苏旎轻轻笑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阮希蓝在画室陪了苏旎一会儿,一楼有其他的事,她便先下了楼。
阮希蓝走后,画室重新寂静下来。
窗外的夕阳逐渐消退,好似夏日已经到了尾声,四周景物沉浸在这片朦胧的雾霭蓝里,晚风轻动,树影轻晃,却拂不动苏旎胸腔内的那颗滞顿住的心。
手机震动。
苏京樾发来一条微信。
【周教授将你朋友的资料推荐给了一位耳科方面的专家,港城医院也已经联系上你朋友的亲属,具体的医疗方案需要根据你朋友现在的状况决定。有周教授从中搭线,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京樾的前面几句话,是在直述目前的进度,最后一句,苏旎知道,他是在让她放心。
是啊,她应该放心了。
她不知道许知白确切的情况,只能模糊地帮他寻找医生,让医生和他的小姨联系。
港城有着国内最好的医疗资源,还有周教授帮忙,无论许知白的听力面临着什么问题,最后一定能完美解决。
苏旎望着手机屏幕,眼睛太久没有眨动,隐隐泛涩。
停摆许久的心脏,忽然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了那么细微的一下,反应过来时,寻摸不到任何伤口。
她放下手机,抬手捂住心口,隐忍许久的情绪,终是再崩不住。
古希腊神话中,艺术家皮格马利翁,爱上了自己亲手打造的雕塑。
画室一侧,静静摆在画架上的油画,少年脸庞寂静,黑色丝带蒙住他的眼睛,背景的黑色皮革沙发与他皮肤的冷白形成鲜明对比。